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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瑶光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望着麻花辫女修,“照你这么说,半月摘有不少意修在撰稿?”

麻花辫女修点点头,“自从半月摘创刊以来,一直在招笔者,特别适合意修。从前我们意修想要修练可真是难如登天,但自从有了半月摘,据我所知,神州大半的意修都来半月摘供稿了。”

沈如晚不置可否,盯着麻花辫女修,“所以,邬梦笔也是个意修?”

麻花辫女修笑了起来,“那不然呢?梦笔先生可是我们所有意修的楷模,也是恩人,硬生生为我们开出了一条更宽广的仙路。”

这可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邬梦笔、修仙界人人尊敬的希夷仙尊,居然是个身无灵气的意修?

沈如晚惊愕极了。

怪不得邬梦笔能被尊为仙尊——以半月摘现在流传的范围,他可不就是神州第一意修了?

也不对。

半月摘是八到九年前创办的,而邬梦笔被尊为仙尊已是很多年的事了,说明在半月摘创办之前,邬梦笔便早已有了能传遍大江南北的作品?可又会有什么东西能流传得这么广?

“沈道友,你就同意吧?”麻花辫女修还眼巴巴地看着她,“我一定把你写成仙女。”

沈如晚瞥了这麻花辫女修一眼,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事变成故事,供人取乐。

“你有过什么作品?”她问。

麻花辫女修立刻翻箱倒柜,取出几页报纸来。

沈如晚扫了一眼署名,不置可否,“还有吗?”

麻花辫女修又掏出两张。

沈如晚还是望了一眼署名,“还有吗?”

麻花辫女修摇摇头,眼巴巴,“没了——但是这是因为我没有灵感,只要你愿意跟我说说,我一定能写好……”

沈如晚敬谢不敏,“不用了。”

她把纸页推给麻花辫女修,隔着柜台,似笑非笑地望着后者,“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如果以后我在半月摘或者别的什么书上看见有人胡乱编排我的事,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你懂我意思吧?”

麻花辫女修张口结舌。

半晌,苦兮兮地看了沈如晚一眼,长叹一声,活像是枯萎的干花。

沈如晚眼神坚定,眼看着麻花辫女修把她的寻人启事通过法阵传回尧皇城,这才转身出门。

楚瑶光还沉浸在惊异中,恍恍惚惚的,仿佛十分伤心,跟在后面走出门,发现沈如晚脚步顿在那里不动,不由抬起头,发现沈如晚皱着眉头盯着侧方看,顺势望去,街市一角,有两个修士面对面坐着说话,还都很眼熟。

“那不是陈献的六哥,和沈姐姐你那个同门吗?”她讶异。

沈如晚紧紧盯着那个方向看去,眉头紧锁。

正如楚瑶光所说,远处交谈的两个修士是陈缘深和邵元康,神情俱是冷淡。

这倒是怪了。

沈如晚知道邵元康和陈缘深关系不睦,当初邵元康从蓬山回来,上门威胁的就是陈缘深,虽然陈缘深是不得已,但邵元康也看不上陈缘深这副助纣为虐、没有骨气的性格。

当初她遇见邵元康的时候,陈缘深站得远远的,甚至没来打个招呼。

可为什么这不睦的两人居然会单独约见?

两人神情俱是冷淡不悦,但又在身侧下了禁制,隔绝了交谈声,很是谨慎,他们有什么是要私下说的?

沈如晚自然是有把握破开禁制的,但免不了要惊动这两人。

她深深凝望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对楚瑶光招呼,“走吧。”

楚瑶光跟在后面,一直觑着沈如晚的脸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现在十足明白沈如晚的感觉了,和阴谋诡计打交道多了,难免容易把人往坏处联想,譬如说她现在也止不住去猜那两人到底在聊什么,和七夜白会不会有关系。

可陈缘深和七夜白有关系他们早就知道,这也就罢了,若连邵元康也有关系——这可是沈如晚关系颇好的旧友。谁能骤然接受自己的师弟和旧友同时和七夜白有关系呢?

沈姐姐这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背叛和反目,又是怎么能捱过来的?

沈如晚忽然回头望过来。

“不够坚强和强大,就硬逼着自己不害怕不难过。”她忽然伸出手,抚了抚楚瑶光的头,语气淡淡的,却像是安慰,“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楚瑶光怔怔地望着她。

沈如晚很浅淡地笑了一下,眼神复杂,看不出情绪,“我以前关系最好的姐姐,是我的掘墓人。她或许只想逼我做出选择,不想让我死,但引我上绝路的也是她。”

可那又怎么样?她的命比谁都硬,活得也比谁都久。

所以今天是她站在这里顽固又矛盾地把故人思来想去,而不是命途陨灭,活在别人的愧疚里。

楚瑶光忡怔不已。

她一路以一种小心翼翼,甚至近乎怯生生的目光望着沈如晚,好似后者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人。

沈如晚有点想笑。

小女孩子就是这样的,触及到别人的伤痛往事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战战兢兢,其实根本没必要。

能对人说起,便意味着已经在放下。

真正放不下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回到院子里,推开门的一刹,楚瑶光忽然问她,“沈姐姐,那——如果那个人又活过来了,你会原谅她、和她和好吗?”

如果七姐活着,她会原谅七姐吗?

沈如晚不由顿住脚步。

她站在门边,竟为这个问题陷入沉思,半晌都没说话。

庭院里,曲不询刚好从屋里出来,听见这半句话,不由也怔住。

他倚在门廊上,抱肘望着沈如晚,神色复杂。

沈如晚终于得出结论。

“会!”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求之不得。”

楚瑶光不由瞪大眼睛。

“不过,”沈如晚话锋一转,顿了一下,杀气腾腾,“在原谅她之前,我要先狠狠揍她一顿。”

曲不询一挑眉。

“曲前辈。”楚瑶光和他打招呼。

沈如晚偏头望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半个字也没和他说,径直走到一边去。

曲不询按捺住高高扬起的眉毛。

等楚瑶光走了,他才换了根离她更近的柱子倚着,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沈如晚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曲不询清了清嗓子。

“要不,”他故作不经意地问,“我让你狠狠揍一顿?”

沈如晚愕然。

她眼睛也微微瞪大了一点,似乎是想骂他有毛病,可是心念一动,又忽然想起刚刚她和楚瑶光说起的话,不由一顿。

“我保证,不躲,也绝不还手。”曲不询很诚恳。

沈如晚还是没忍住。

她没好气,“你趁早找个医修看看脑子。”

总算愿意和他说话了。

曲不询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抱着胳膊靠在那里,也不说话。

沈如晚抿着唇,忽而想起方才楚瑶光说的“爱意藏在眼睛里”,心念一动,明明她根本不信的,偏偏又没忍住抬眸,想冷冷地望他一眼。

目光相对,她却忽而又怔住。

曲不询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幽黑眼瞳专注到极致。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又想起多年以前,她总在人群里默默注视着长孙寒的身影,无论有多少个人,只要他身在其中,她都仿佛本能地一眼看见他,目光跟在他身上,从这头到那头,直到消失不见,又怅然若失。

可长孙寒从来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一眼。

她眼前的这个人,和长孙寒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又何以差别如此之大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曲不询也没去拦她。

只是在她经过小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他低沉的疑问,“知道我还活着的时候,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沈如晚脚步一顿。

她强忍住回过头的冲动,为这一问忡怔在那里。

当然是高兴的。

她想,发现他是长孙寒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抱着他委屈地哭上半天,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只是抱着他哭,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但她终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