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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有更多蹉跎和错过,不会再阴差阳错,也不会到多年后雪原上拔剑相对才彼此怅惘地说出第一句话。

曲不询掌心的冰雪也被他握紧到极致,冰冷冷的化为雪水,从他指缝间流逝。

他神色难辨地坐在那里,心绪复杂。

沈如晚早已坐不住,一脚踹在邵元康身上。

她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给你低价,只是我和你投缘,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没有的事!”

邵元康往后一躲,笑得前仰后合,“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嘴硬了,除了把我笑死还能有什么用?”

沈如晚气得打他。

邵元康一把抓起身边的镜匣,左躲右闪,嘴里还叫着曲不询,“诶诶,劝劝,劝劝——我这可是为了兄弟义气才说的。”

曲不询才回过神,懒洋洋地靠在那,动也不动,悠悠地笑了一声,“那你就为兄弟义气再多承受一点吧。”

邵元康一声怪叫,攥着镜匣,起身就跑,被沈如晚蓦然催生的荒草一绊,狠狠挨了她两拳。

“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他痛心疾首。

冰天雪地里,少有人踏足的落寞之地,忽而隐约回荡着嬉笑怒骂,恍然如青春韶光再临,可又比青春年少更多了美梦成真,仿佛失落的年华从未流走,翻涌成了璀璨年光。

谁舍得叫这一瞬溜走?

沈如晚不觉出神。

不知不觉,他们又都安静了下来,与寂然群峰相对。

璀璨的韶光又渐渐从他们身边逝去了,快得像是指间的冰雪消融,来时匆匆未解,去时留也留不住。

沉默里,是邵元康先开口。

“沈师妹,按理说,你神识透支、状态不佳,我是不该来找你的。”他说,声音有点干涩,“可我和老寒都不是法修,盈袖的状态又一天不如一天……我实在没办法。”

沈如晚已听曲不询说过了。

她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凝望着远山峰峦之巅那层明亮暖红的光晕,莫名其妙的,她竟觉得那是她不经意流走的韶光和欢娱,去了遥远的天际,再也不会归来了。

邵元康涩然说着,“你和老寒这两个朋友,向来对我颇多照拂。一个是天资惊人的灵植师,帮我这个没用的炼丹师大忙,一个更不必说,蓬山首徒。和你们做朋友,向来是我占便宜更多……”

曲不询打断了他,“老邵,别说了。”

邵元康这次却没听他的,依旧微微哽着喉头,一股脑儿说下去,“我知道我是没什么立场求你们什么,但我……”

沈如晚听不下去,劈手把他手里的镜匣夺了过来。

“罗里吧嗦的,废话连篇,怪不得我当初怎么也没认识长孙寒,就你这磨磨唧唧的脾气,我能认识才怪了。”她语气很不好,神色也不耐。

可邵元康望着她手里的镜匣,眼神倏忽染上狂喜般的光彩。

“你,你愿意出手?”他结结巴巴得问。

沈如晚看他。

她都拿着镜匣了,还能是什么?

邵元康嘴唇微微翕动着,几乎说不出话。

曲不询看了看沈如晚,眉头微微皱起,可目光在邵元康近乎喜极而泣的脸上,又成了一喟。

“你先给我说清楚。”沈如晚垂眸看着手里的镜匣,“我是该怎么做?这镜匣里本就有上代山鬼的元灵,能容纳钟盈袖吗?”

邵元康答得很快,“镜匣只能收容一个元灵,你把盈袖的元灵收容进去,上代山鬼的元灵自然就被排斥出来了,到时她回归钟神山,很快就能复苏。我会带着盈袖离开这里,自然也就不会影响到她,过不了多久,上代山鬼便能醒来,代替盈袖成为新的山鬼了。”

这听起来倒像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长久沉睡的元灵能重获新生、重见天日,而不是被人玩弄于鼓掌,成为他人崛起利益的工具。而邵元康和钟盈袖也能如愿以偿,离开这座看似辉煌实则成了囚笼的擎天之峰,不必忍受与所珍视之人分离之痛。

生离死别,人间最惆怅白头之事。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断肠痛。

沈如晚遥望着群峰外的一层金边,日光就要透过云层,慢慢照耀这片静谧寂然的雪山了。

她始终没有找到陈缘深的下落。

也正因她太过明白,她才希望旁人不必受这苦楚。

有些人受过伤痛便巴望所有人都和他一起痛,有些人受过伤痛却希望能帮其余人免于这苦痛,她是后者。

沈如晚摩挲着那镜匣,“我怎么收容钟盈袖的元灵?”

邵元康细细地说了许多。

“你闭上眼,御使镜匣中的禁止,感受这座钟神山的脉搏。”他说得玄而又玄,所幸仙途典籍也都是这般模棱两可的言辞,修士们早已习惯,“我刚认识盈袖的时候,她化作清风,转眼从山巅到山谷,美得灵动轻盈、不似此中人,所以后来,我叫她盈袖。”

沈如晚合上眼眸。

恢复了一半的神识不紧不慢地催动着镜匣中的禁制,很慢,远远比不上她状态巅峰时的游刃有余,可小心些也足够了。

她在黑暗里感受邵元康所说的,属于钟神山的脉搏和呼吸。

山峦也有脉搏吗?

在一次次的日升月落下,在一阵阵绵长萧瑟的风雪中,在数不清的万物复苏与衰减里。

有风来,拂过山岗,拂过冰雪,拂过每一寸被覆盖却未消逝的灵植,最终抚到她鬓边,吹动她发丝。

沈如晚神识蓦然一动,深深拥抱这浩渺清风,如同拥抱浩大天地、无边峰峦,汇须弥于芥子,将那无尽的风用力收拢,骤然收入那一个小小的镜匣中,又隐约察觉到什么东西在顷刻间被镜匣排挤了出去,归于天地,海阔天空——

云海翻腾,如天仙狂醉,漫把浮云揉碎。

而在那翻涌云岚后,日光倏然下照,如同碎金泻银,铺洒在冰冷的雪山之巅,刹那将皑皑白雪映成璀璨流金,神圣到玄妙。

日照金山。

沈如晚怔怔地望着那美到炫目的峰峦奇景,几乎忘却耳畔邵元康捧着镜匣喜极而泣的呜咽。

曲不询抚了抚她的面颊,一言不发地和她并肩站在那里。

璀璨流金映在他们身上,也镀上炫目光辉,一瞬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