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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缘深的躯体最终被焚化, 封存在小小的匣子里,托在掌心里轻飘飘的。

修士往往是这样的,没那种死无全尸、挫骨扬灰的忌讳, 死就死了, 一把火烧了干净。倘若尸身完好地下葬, 反倒不得安宁,容易引来邪修觊觎——修士的尸身也是绝好的材料。

沈如晚花了很多心思想留住他。

虽然看起来陈缘深已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了, 但他的身躯还有生机, 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奇异的神通、宝物,谁说陈缘深就没有机会醒过来呢?哪怕就只是留在那里, 至少还有一点念想。

可没过多久,那具身躯中的蛊虫便像是觉察到了危机,躁动不安地收缩起来, 想要从躯体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撕裂皮肉,转瞬便把完好的躯体毁得不成样子。

陈缘深的躯体本就是靠这些蛊虫来维持生机, 离了蛊虫,无声无息干瘪下去, 成了衰朽破败的残躯。

“他不会怪你的。”曲不询对她说。

沈如晚垂着头, 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匣子。

“我知道。”她说。

“我只是觉得,我做错了很多事。”她这么说着,好像不是很确定,还有点迷茫。

可她的心里已经有个答案。

曲不询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去,随意地打量着远处漫漫通向云端的云中栈道, 很捧场地问她, “怎么错了?”

沈如晚沉默着。

“如果当初我没离开蓬山就好了。”她说, “陈缘深说得对,如果我没离开蓬山,我现在至少应该是第九阁的副阁主。”

曲不询高高挑起半边眉毛。

沈如晚紧紧抿着唇。

她想起当初还在碎琼里的茶楼里,陈缘深对她说的话。

你会后悔的,师姐——他说,你根本不知道你会有多后悔。

那时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就算后悔到死,也是我自己选的命。这么多年,你见过我为我的选择后悔吗?

如果时光能倒回那一天,她再也不会说这样笃定的话。

她会告诉她自己,她确实后悔了。

很后悔、很后悔。

“如果我是蓬山的阁主,早该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了。”她慢慢地说,“陈缘深也就不会被骗来种七夜白了。”

曲不询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你没必要把这事当作自己的错,人生到处都是岔路,不走下去谁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他不经意般偏头看着她,目光沉凝平实,“况且,你若留在蓬山,宁听澜未必能容得下你。”

沈如晚执碎婴剑纵横神州,杀的是旁人不敢杀的人,得罪的也是旁人不愿得罪的势力,声名显赫之下,非议众多,若宁听澜想给她安上个什么罪名、把她除去,也没人给她喊冤。

好在她是盛名之时退隐,退得干干净净,还没等到鸟尽弓藏的时候,这才和宁听澜相安无事。

这次沈如晚也没有再为宁听澜辩解些什么了,毋宁说她也怀着相同的质疑,无可反驳,也不需反驳。

“邬梦笔,孟华胥,宁听澜。”她慢慢地点数着,语气慢慢转冷,“不管到底是谁,一个一个来,谁也躲不掉。”

后面,陈献中气十足的喊声传来,“师父,沈前辈,我们买好票了,可以出发了!”

曲不询攥着那手环,随意地看了一眼,又抛还给陈献。

“啊?师父,你不拿着?”陈献伸手一捞接住手环。

曲不询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山崩地裂都能扶回去了,还要它做什么?”他站在崖边,飘飘地坠了下去,落向万丈雪原,声音渺渺的,散在无边无际的云海里。

挤在云中栈道前的修士听见了,嘟嘟囔囔着,“谁啊,这牛吹得都上天了。”

可一回头,正好看见曲不询的身影落下,一瞬瞪大了眼睛,喊得撕心裂肺,“我去我去,怎么真的跳下去了?谁来救人啊?”

还没等话音落下,那道身影转眼出现在远天云端,看起来像是渺远的一点黑影,懒洋洋地朝山巅招手,声音隔着云海悠悠地传来,“走啊?”

是他们不想走吗?

那一瞬所有排在云中栈道前的修士心头同时升起怨念:难道他们是因为享受排长队的感觉,才挤在这里,不直接跳下去的吗?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万丈高空如履平地啊?

他还朝这里招手,真以为这里有人能跟着他一起啊?

就算是丹成修士里,能这么随心所欲的人,那也是屈指可数的——他们这儿难道还能再有一个丹成修士不成?丹成修士又不是大白菜。

可真有人回应。

沈如晚静静地站在那里,遥遥地望着他在无边云海里渺茫的身影,抿了抿唇。

“骚包。”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声音很轻很轻,只有一点声息在唇边拂了一下。

这回离得太远了,曲不询是真的没听见。

她叹了口气,忽而微微地笑了起来。

“我先走了。”她回过头,对陈献和楚瑶光说,笑意浅浅,声音轻快,“栈道出口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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