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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师兄是蓬山的长孙师兄。

曲不询不觉收起笑意。

他凝神专注地望着沈如晚的侧脸,即使她并不愿回头与他对视。

“长孙寒确实公正自持、修身克己,也确实为蓬山披肝沥胆、尽心尽力。”他慢慢地说,“可,曲不询也一直都存在。”

清修、克己、大公无私、寒山孤月一般的长孙寒,在自持之下,总还有一个真实的、自在的、鲜少有人触碰到的曲不询。

“见了你,长孙寒总会变成曲不询的。”他说。

沈如晚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曲不询静静地和她对视,眉宇沉凝,带着无限的温存。

沈如晚心绪复杂难辨,偏过脸,忙忙乱乱地岔开话题,“前些天还收到邵元康的信——听说他和钟盈袖这两年延着蠖江一路游玩,很是快意,这对道侣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曲不询见她眉眼有惆怅,分明藏着心事,可偏偏又不说,不由叹了口气。

“是么?”他没有步步紧逼,追问她在想什么,反倒顺着她说下去,“老邵一定是来炫耀的,这家伙就这副德性,有点好事就灿烂得不行,恨不得显摆给全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得意。”

邵元康当真是这样的脾气,从前年少就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辛酸苦楚都尝过一遍,好不容易有些甜,他竟还似从前一般,幸福与甘甜来得如此简单。

沈如晚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论起知足常乐,谁也比不过他。”

曲不询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蓬山群峰之中,最连绵的那几座山丘,也是蓬山最静谧的地方。

所有在曾在蓬山弟子的金册上留有姓名的修士,都能在这里得到小小方寸,埋骨长眠。

他们是来扫墓的。

“尘归尘,土归土。”沈如晚站在墓碑前,望着朱笔描上的“陈缘深”三个小字,声音寂然,沉默了一会儿,她轻轻抚了抚碑文,低声说,“虽然和从前已不太一样,永远也回不到韶年时的蓬山了,可终归还是这么个地方。”

“你已经回家了,好好睡吧。”她说,很轻柔,像化在春日里的风,“睡一觉就好了,师弟。”

她静静伫立在那里,很久才回过身,走下一级级石阶。

曲不询在石阶下的平台望着她。

“不再多待一会儿?”他问。

沈如晚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也已经好了吗?”她说。

曲不询也是来扫墓的,从前在敬贤堂收养他的符老也埋在这里,方才沈如晚先去符老坟前点了一炷香,这才来陈缘深的墓前回忆了很久往昔。

“逝者已逝,该说的从前也都说过了。”曲不询耸了耸肩,“我若是过得好,才算不辜负老爷子期待。”

沈如晚很浅地笑了。

他们都是那种伤神怅惘过后,仍要向前走的人。

“阳春三月,惠风和畅,正是好年光。”她不知怎么的生出一种冲动,忽而走过去挽住曲不询的臂弯,靠在他肩头,低声说,“我和你在临邬城第一次相见,也是这个时节。”

曲不询挑眉。

他手臂懒洋洋地一圈,把她揽得更紧了一点,声音低低的如暗流淌过谷底,气息拂过她耳垂和颈边,又乖张地钻入她领口,“原来沈师妹还记得。”

“我真是受宠若惊。”他低低笑了。

沈如晚抬眸看他。

没个正形。

“随口蒙的,”她似笑非笑,“原来蒙对了。”

曲不询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他一时竟没开口,只是眼瞳幽邃晦涩,如一寸寸沉沦在夜色里的海水。

沈如晚微怔,不禁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曲不询凝视着她。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沉的,“你先前想和我说什么,现在能说了吗?”

沈如晚怔在那里。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却又被他紧紧攥住,凝在那里不动。

“我……”她张张口,只觉言辞艰涩。

说来也怪,她分明去意已决,可就站在他面前,她又觉得……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