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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自己亲自做的决定,夏怀梦自个儿都想不明白。

直到她画完最后一笔,指尖抚过画中女孩鼻尖干涸的粉色颜料时,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没由来的感慨:

——要是我和她一样年轻就好了。

她的动作随着这句话的出现而停顿住。

她突然明白了叫女儿改口叫姨姨的原因。

原来那时的想法是:

——要是她和我一样老就好了。

……

要是我们同龄就好了。

.

夏怀梦仔细想一想,其实从一开始,她和周溪泛之间的感情就很难去用某个词概括。

她们之间有「爱」吗?

10岁的周溪泛不可能对她产生爱情。她只是眷恋一个大姐姐,又在对方违背承诺的失望里生了恨。

而有些恨,在小孩子心里埋下,要比在成年人心里埋下要刻骨铭心得多。

哪怕这种恨在大人眼里挺幼稚。

——不就是拿了你一个戒指吗?

起初夏怀梦也觉得有点幼稚。

直到后来,她发现这种想法和那些恶心的成年人没什么区别。「不就是把你的娃娃送给邻家小孩了吗」,「不就是答应了带你去游乐场结果没时间去吗」,“不就是弄坏了你的玩具?不值几个钱的玩具而已……”。

这种时候,她好像可以理解周溪泛记了10年的恨了。

好像也可以理解,「恨」转变成「在意」,「在意」转变成「患得患失」。然后用一辈子的性格缺陷去弥补童年的求不得。

就像吃不饱的孩子,长大后,再有钱也会习惯性把自己塞撑。

饱和式补偿。

「害怕失去」,已经成了他们性格的一部分。

所以后来夏怀梦也不怨周溪泛对夏星眠隐瞒她的事。

她知道,周溪泛只是执念太深,害怕自己再一次失去她这个大姐姐。

但这种执念,是爱吗?

夏怀梦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同样想不出答案的,还有另一个问题:

我对她是爱吗?

是哪一种爱呢?

关爱?

或是还带着更暧昧一点的期待?

为什么会开始?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怀梦一边下意识对所有问题进行否定,一边又在否定里面找逻辑漏洞。

她对自己和对周溪泛的审视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纠结的审视。最后她也审累了,索性想:顺其自然吧。

不论最后得到什么结果,她都坦然接受。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夏星眠找回来过年。

她算好芬兰的时差,挑在那边白天的时候给夏星眠打了个电话。

平时她们几乎不打电话,有事都直接微信说。

不打不知道,一打发现居然打不通。

她叫周溪泛试试,周溪泛也打不通。她俩把主卡和副卡都试了一遍,通通打不通。

周溪泛又用微信尝试联系夏星眠,都是没有回应。

一开始她们以为夏星眠只是暂时进入了信号不好的地区,没有特别在意。

隔了一天,周溪泛回去上班了。夏怀梦在同一时间继续尝试联系夏星眠,可还是一直联系不到。她在微信上问周溪泛,周溪泛说她也一样。

夏怀梦开始有些慌了。

她马上着手找人帮忙查询夏星眠的相关信息。刚好她之前在国外发展画画时有个大陆朋友,后面留在芬兰发展了,她便将夏星眠最后一个朋友圈的定位发给这个朋友,拜托对方务必亲自前往调查。

等待期间,她持续联系夏星眠的所有联系方式。却始终无果。

这一等就是三天,她越来越急,似乎有些不太好的预兆在不断逼近。

她甚至给芬兰那边的警局报了警。

等消息时,夏怀梦担忧得没办法吃饭睡觉,工作自然也全部搁置了。她等得心慌时,就忍不住不停地给周溪泛打电话。

周溪泛的公司事务繁忙,但只要夏怀梦给她打电话,她就一定空出时间接。不管夏怀梦说什么、说多久,她都在电话里陪着她。

夏怀梦说眠眠上次就没坐上那趟出事的飞机,都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会没事的对不对?

周溪泛说那一定的,一定不会有事。

夏怀梦声音哆嗦着说,你告诉我,是我想太多了。

周溪泛背靠在会议室外的墙上,抬手压下旁边人叫她「小周总」的招呼声,温声说:我们静静地等,好么?

等了整整五天,芬兰那边的朋友终于带来了消息。

“查到了,但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声音很低沉。

夏怀梦攥紧了裤子。

“你说……”

“她跟着一个旅行团进了一个偏僻的深山,遭遇暴雪,整个旅行团都失联了。警方正在搜救,可是……”

“可是什么?”

“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么?”

“你说……”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近一百年内,人类进入那个深山遭遇暴雪后的生还几率,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