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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行皆歧途

快要过年了。小夏星眠去了山上,和Charlie的乐团一起筹备那场即将让她一鸣惊人的演出。

夏星眠这边搬家也搬得差不多了,去附近采购生活用品时还特意置办了不少年货。

她很久没有过一个像样的年了,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看见什么都想买来消遣,春联,福字,成捆的糖和瓜子。

把买的东西塞进后备箱时,夏星眠发觉自己好像买得太多了。

或许应该给姐姐送一些去?

这次过年,她总得陪在姐姐身边。

年三十头一天晚上,夏星眠因为思考以什么借口送年货给陶野这个问题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两点多,一边觉得有心事还没放下不肯睡,一边又困得不行。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彤云密布,暮色四合,目光所及的草地开满了清香的小花,天际之间铺满火烧似的余晖,云蒸霞蔚。

陶野的背影在离她数十米之外的夕阳下,双手背在腰后,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说话,也不回过身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方。

夏星眠不敢上前,只是待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漫长的时间挨过去,长得恍如过了几个世纪。天边永远都是那轮摇摇欲坠的夕阳,黑夜与晚星似乎永远不会来临。

清冷的风第八十三遍吹拂草坡时,夏星眠醒了。

在梦里,她和陶野没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触碰。她甚至都没有往前迈一步。

她以为能这样守着她,自己应该能够满足了。可梦醒后再回想那晚霞里的孤独背影,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好疼,胸口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攥起了。心脏挤压得只剩褶皱,和褶皱里的血。

她翻了个身。

闭上眼,好像还是能看见陶野孤零零的背影。

于是这晚再也没能睡着。

.

第二天除夕,下午,临近年夜饭的时间。

夏星眠拎着两大袋子的年货,眼睛下有彻夜失眠的淡淡青色。她第一次以陆秋蕊的身份进到陶野的小区里,站在这间她曾经和陶野一起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房间外。

她还是没有勇气见一见陶野。

她只是敲了敲门,将东西都放下,然后转身走到了拐角后。

没多会儿,她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塑料袋被拎起的窸窣声。但是很久,都没有屋门闭合的动静。

过了好阵子,有粥被煮糊的味道飘过来。

仿佛还能隐约听到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细微响动。

糊味越来越浓,锅盖也被顶得发出哒哒声。门终于被关上了。

咔嚓一声,落在了夏星眠心坎上。

某些念头也随之被重重地锁进了心底。

电梯上来,又下去,来回好几趟。她盯着电梯旁变化的数字,脚都已经站得没了知觉。

她本来想放下东西就走,但站在离陶野这么近的地方,她又不舍得走了。

最后,她贴着墙根坐了下来。什么都不做,只是垂着头安静坐着。

这个除夕夜,是她过的第二遍了。夏星眠本以为这一次自己总不会留下和上一次一样的遗憾。毕竟一个坑,谁还能跌倒两次呢?

可她现在才发现,不能和陶野在一起,再过千遍万遍,都是同样的遗憾。

她在距离陶野最近的楼梯间坐了整整一晚。

午夜零点到来的时候,烟花在小格子窗外一朵朵灿烂绽开。明暗的彩光在夏星眠的脸上晃过。

烟火的颜色映入她的双眼,在低垂的睫毛缝隙中反射出点点摇晃的泪光。

.

过完年后,很快就迎来了她当年一鸣惊人、打开前途的那场音乐会。

小夏星眠参与的那场演出当天,夏星眠也去了。

她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隐藏在昏暗的观众席中,戴着帽子,没有人注意到她。

但她注意到了前排VIP座区,有两个很熟悉的身影。

夏星眠没费什么功夫就认出了那是陶野和夏怀梦。

这场演出,她们居然是坐在一起的。

那时她在台上弹琴,聚光灯下专心致志,竟从未发现过这个巧合。

她看见陶野和夏怀梦好像在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们的话题,会是关于我吗?

夏星眠看向夏怀梦的背影。

姐姐会怎么聊起我?

她眼一转,又看向陶野的背影。

姐姐……又会怎么聊起我?

在无端的幻想中,演出落幕了。音乐会结束后,夏星眠目送陶野和夏怀梦先后离去,然后默默独自离开。

后面的发展,她再清楚不过。

年轻的自己会一头扎进钢琴带来的荣誉与坦途中,在国外流连大半年之久。再回来时,爱情与亲情都是一塌糊涂的局面。

即便知道了结局,在看着它无可奈何地坠入深渊时,她还是忍不住痛苦的滋生。

在时间线回溯的最开始,她欣喜若狂,以为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千载难求的挽回的机会。可如今才发现,她来的从来都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她什么都挽回不了。

「无奈」这两个字,真正体会透彻后,才发觉这比剥皮拆肉更要令人绝望。

这种绝望把夏星眠折磨得有些精神恍惚。

她一会儿想到该去劝劝小夏星眠,一会儿又想到她好像什么都不该做,因为她必须维护历史不被更改。

但没多久,只要脑子里浮现陶野孤独的背影,她又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好像再不做点什么,她就快要疯了。

她跑去那不勒斯,在那家耳环店门口等着,等年轻的自己来买耳环。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天开始等的,也不记得年轻的自己什么时候来。就坐在稍远一点的长凳上。寒风吹来,她裹紧大衣时,发现衣服比以前宽大了许多。

这是她和年轻时的自己最后一次见面。

她甚至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台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这么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带着耳环,回到那间房子。回到夕阳下彤云向晚的山坡,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等到了小夏星眠来,每一句清清楚楚说出来,等到的回复也是清清楚楚的旧时答复。

她几乎想要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意识到她不可以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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