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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人,自家人,”林弘天拍拍向默胳膊,又拍拍淮烟,指了指酒杯,“来,你们陪我喝点儿。”

向默端起酒杯:“他不喝酒,我陪林哥喝。”

林弘天不依不饶:“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你这话说的。”

向默还是笑,但依旧坚持:“他真不喝,我陪林哥喝。”

说完,向默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喝光了,又端起淮烟的酒杯,也仰头喝了:“我替他喝,一样。”

向默护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向默可以陪你喝酒,可以被你刁难,但淮烟不行。

林弘天见他这样,只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给向默倒酒,大有故意灌酒的意思,既然你说的自己喝,那你今天就好好给我喝。

林弘天出了招,向默就接着,他今天是来捞人的。

向默又给林弘天倒酒,赔罪说:“林哥,这都怪我,应该带人上门认认家门才对,要不然也不能弄出误会出来。”

他一句认认家门,话里是说他拿林弘天当自己人的,这事儿就是自家人的一个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弘天抓住了向默的话头不放:“是要怪你,你要是早点儿领人上门认认路,哪会出这种事儿啊,所以还得罚你三杯,快喝快喝。”

向默没犹豫,自罚三杯。

“对了,兄弟们没事儿吧?”向默关心着问。

“都不重,就是很多伤口都在脸上,你也知道,他们那几个人就爱面儿,这不就扒住我,一个个都过来找我哭。”林弘天看似嘴上嫌弃,谁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护犊子。

“我替他们给哥儿几个道歉,自罚一杯。”向默又喝了一杯,算作赔罪。

看着向默一杯杯酒下肚,淮烟桌底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很想直接掀桌子,但他不能,这股气他得憋着。

向默喝了不少,林弘天的态度也放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

“你们也知道,迷尹街不一样,我能做的,该做的,最大限度地做了,我得保护我那些兄弟们,我得保护我兄弟们的孩子们,还有兄弟的孩子的孩子。”

淮烟心里冷哼,淡淡地问了一句:“林哥觉得,怎么样才是保护你的兄弟,保护你兄弟的孩子,保护你兄弟的孩子的孩子呢?”

林弘天收起了笑,眼里有些醉意,但很平静,也有不可动摇的坚定:“我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

淮烟放下筷子,指了指旁边的街道,跟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质问这个被眼前的假象蒙着眼的人。

“这条街虽然老了点儿,但是很干净,给我一种我还在地下城的感觉,这里的人很平和,孩子很健康,那你见过两条街开外的景象吗?你见过光屁股跟狗抢食物的孩子吗?他们屁股跟手都被冻裂了,你见过在街头被人打死的人吗?你见过走在马路上随便被人绑走的人吗?你只看得见你身边的人。”

“我见过的多了。”林弘天眼睛上的布被人撕开,恼羞成怒,手一甩,装着豆腐脑的碗被他扫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碎碗渣子乱飞。

林弘天脸色铁青,愤怒得瞪着眼,惊得旁边的摊主一个激灵,但没人敢上前询问。

向默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握上淮烟,捏了一下暗示他。

但林弘天很快冷静下来,反问淮烟:“那你又见过多少呢?我从小就是光屁股跟狗抢食长大的,我身边的人,他,他,他,他们,在十三区长大的那些人,都是光屁股长大的,跟狗抢赢的人都活下来了,抢不过的都死了,你见过成山一样的尸体吗?你见过暗河水变红的过程吗?罪恶跟更大的罪恶之间,我只能选一个,你们又能懂什么呢?”

到了最后,林弘天声音很小,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沾在手上的豆腐脑,又恢复了笑脸,反给淮烟倒了杯酒:“今天不说那些,向默是我兄弟,你也是我兄弟。”

淮烟的那杯酒,向默还是接了过去,仰头喝了:“林哥,我算你兄弟。”

他也在暗示林弘天,我是你兄弟,但淮烟不需要是,他不用被你逼着喝酒。

林弘天沉默了一会儿,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几岁,没那么年轻了,像个长者,长辈,最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好好过日子向默,就用向默的身份活着,能留在迷尹街就留在迷尹街吧,虽然这里没有太阳,你想要迷尹街变好,你想要孩子们有家,我跟你想要的是一样的,虽然我一直在打打杀杀,那是我能用的最好的办法,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有些地方不像表面那样和平繁荣,就像暗河,平静无波的地下,谁都不知道蕴藏着什么风浪,谁都不知道下一场水灾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向默虽然酒意上来了,但他心里很清楚,听完林弘天的话,呼吸变得急促,两只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身体往对面的林弘天那边倾了倾,压着声音问:“林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向默又到底是谁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林弘天避开向默的问题,又扭头看向淮烟,话也是朝着淮烟说的,“我是为了向默好,找不到的人就别找了,就到东区为止吧,到此为止吧,你也完全可以跟向默一起生活,其实什么都没变,不是吗?”

他又叹了口气,一瞬间又老了几岁:“迷尹街的东区,是迷尹街的垃圾处理中心,而迷尹街呢,又是谁的垃圾处理地?你们都是聪明人,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有些平衡,是不能被打破的,换句话说,打破平衡的代价,不是你们能承担的。”

林弘天让人放了齐烨梁几个人,一个人站起来走了,很快消失在街口。

向默喝多了,但他没让淮烟喝一滴。

向默有些站不稳,淮烟握着他手往前走:“为什么一定要替我挡酒。”

“你不用跟迷尹街扯上关系。”

向默身上的酒味被风吹着绕进淮烟鼻子里,他好像也有些醉,浑身轻飘飘的。

淮烟手握得更紧了,指腹用力贴着向默手背:“可你就在迷尹街。”

离开热闹平和的老街,路边依旧有人打架,孩子跟人抢食,无家可归的人就睡在桥洞里。

向默回头看了眼已经很远的街口:“因为我不想看别人强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