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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和轻欢上床的时候。

轻欢那时还在发烧,一张脸烧得红红的,越发显得妩媚动人。她本来没想在病床上就把自己交给轻欢,可是她就用那双红润汲水的眼睛看着自己,眼尾上挑的弧度像一只小狐狸,她用柔软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师父,把衣服脱了。师父,我想要你。师父,受不了的话就咬我。

她最终也没咬她,但那一次,她被轻欢弄哭了。

轻欢在她耳边不停地呢喃,师父,哭大声一点。师父,我喜欢看你哭。

睫毛垂遮下,那张温柔又狡黠的妩媚面庞,让她最后一点理智彻底堕入深渊。

“老祖,你想啥呢?”

孙绪雪奇怪地看着耳朵忽然变红的南泱。

“……”南泱回过神来,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吃香蕉。她抬起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在动作的掩饰下,悄悄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滚烫的耳朵。

“给,苹果削好了。”孙绪雪把削得白白净净的苹果递给南泱。

刘震看着那只苹果,笑了笑:“我还记得小的时候,老祖亲手给我削过一只苹果。绪雪,你应该没见过老祖削苹果吧?”

“没有呢。”孙绪雪眼里亮起了好奇的光。

“一只这么大的苹果,”刘震比划了一下,比出了一个小菠萝那样的大小,“被她削得就剩这么大一个核。”手指一缩,圈成了一个可怜的胶带大小。

“哈哈哈哈哈……”孙绪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看着她把果皮连着果肉一起削进了垃圾桶,削得就剩核了,但是,我还是把那个核啃干净了。那时候仲礼是十八岁,他看到老祖为我削苹果,把我给骂了一顿。”刘震笑得有点狡黠,“我知道,他是嫉妒我,因为老祖从来没有给他削过苹果。”

“哇,我也好想吃老祖削的苹果核啊。”孙绪雪笑嘻嘻地看向南泱。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削。”

南泱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摸向自己皮带上别着的BM47蝴蝶刃。

孙绪雪脸色大变,忙摆手:“别别别、别别别别,我不、不想吃了,我不吃了!”

南泱皱了皱眉,“你怕什么?”

她又没有在威胁她,她确实可以削一个。

“不不不,不,我我我害怕……”孙绪雪泫然欲泣,“老祖,我求你了你不要老是吓我,我心脏不好,再被你吓几次我恐怕真的要走在你前面了。”

孙国辉和她说过,南泱之前有一把佩剑,叫做落霜。但种种原因下,那柄长剑都不适合再跟着她了。她现如今常年随身携带一柄BM47蝴蝶刃。蝴蝶刃收起来的时候不长,便于藏在身上,甩开之后长度会增加一倍,很适合拿来防身。这把BM47是孙国辉帮她找来的,俄勒冈州BenchMade公司做的型号为47的刀刃,重量较大的一把,刀头切割得像锋锐的钻石。孙国辉说,南泱用这把刀什么都切过,带血的鹿皮,腐烂的熊肉,枯败的柴火,要是用卫生纸擦一下那刀头,卫生纸估计能化验出上万种病菌。

孙国辉再三警告孙绪雪,只要看见南泱开始掏刀,别管前因后果,求饶就对了。因为不管她是想拿刀杀人,还是想拿刀切水果,其后果都将是致命的。

“我真没这口福,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削,我自己削。”

孙绪雪连忙跑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生怕南泱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把刀掏出来。

刘震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孙绪雪有点无奈,随即笑着看向南泱,“您累了么?要不先回梅家休息一下。”

“不累。我陪着你。”

南泱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坐在凳子上拿出Kindle看书。

她不是个爱聊天的人,刘震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强行拉她说话。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待在一处,刘震看手机,南泱看书,虽然没有交流,但他知道这就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只要她坐在他的身边,自己最后这段路就不是孤独的。

南泱向来都是这样,对外人冷漠得就像一块冰,对自己的弟子们却总有属于她的一种关怀。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自己追随的这个人是从古时吹来的一片雪,不真实,也抓不住,所以不贪恋,也不期待。但只要真正地跟了南泱,他们就会从她身上汲取到许许多多微小的关心,比如一串糖葫芦,比如一只亲手削好的苹果,他们会发现,他们在照顾南泱的同时,也在被南泱妥帖地照顾着。所以这么多代下来,三尊门下没有一门夭折,传承当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南泱值得他们追随。

刘震知道,南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总还是在挂念着他们。就好像,她听到自己病危的消息,会马上放下手边的一切,赶来他的身边。

她在意她的每一个弟子。

可是,三千年来,她又这样亲手送走了多少个弟子?

她亲眼看着他们从孩童时期生涩跟在自己后面,然后又亲眼看着他们慢慢变得垂垂老矣。她一次又一次地坐在这样生离死别的病床前,一次又一次地说,不要怕,我陪着你。我陪你走完最后这点路。

她在不停地送走自己在意的人啊。

不管是转世的轻欢,还是追随她的弟子。她都在无数次地进行告别。她从选择禁术那一天开始,就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宿命,就是告别。

刘震唯一遗憾的,便是他再没有时间去等,等南泱终于不用告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