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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窗外,谢玿如同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她忽的忆起和秦恭那一战...自己腹部受创,昏迷几日后苏醒,仍是感觉下腹剧痛,而父亲守在自己床前,比往日多了份温和慈爱,说道,“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我的阿玿,其实是个小姑娘。”

还有越惜秋瞧着自己时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他们不许自己下床,还有伤后那一碗碗谎称是伤药的汤药...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么...

原来那不是什么受伤,而是...而是落胎流产?

她其实没想什么,但胸腹之中忽就起了痛意,痛的令她喘不过气。

她如泥塑木偶步履踟蹰往掖庭方向走,面上眼泪大颗掉落。

她摸了摸自己小腹,小声道,“你来过么?”其实你竟来过么?我却从来都不知道。

我还说什么若是有了,要保护好你,原来竟连你来了又走,我都完全不知情,天下再没有像我这样糊涂的人!也再没有像我这样没用的母亲!

她竟然与赵元冲...还有过一个孩子...多幸运,又多不幸...

冬日的夜风,滋味堪绝,她在风里行了良久,恍恍惚惚,重又从破屋翻窗而入,落地时脚下忽地一个跄踉,跌倒在地。

她有些蹒跚笨拙的就地胡乱动了动,缩进湿冷的角落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鸿柔进屋时瞧见的就是这样失魂落魄的谢玿,她只当她在这处境中,加之下午受了些委屈,因此意志消沉罢了。

时间紧迫,夜长梦多,她柔声唤她没有回应后,只能嘱咐自己带来的人看顾好她,去了那处后定要时时警惕,不许他人随意探视。

众侍卫内监一一领命,遂带着谢玿去了已被安排好的软禁之处。

谢玿临走时看了鸿柔一眼,那一眼分量太重,似乎有感激,似乎有苦笑,似乎是怜悯,让她不觉背心一凉。因为那一眼中,偏偏她看不到太多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禁紧张起来,她不懂谢玿为何落得这般处境,但她却明白,这绝不是赵元冲的意思。

然而,这段不为人知的时间又消弭了谢玿多少情意?那眼神...竟已经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样。

若那人失了心,没了情,到头来痛的...终究还是赵元冲罢了。

鸿柔不知不觉停在路旁的花台边,怔怔望着一支粉梅出了神。

梨若看着忽然停住的鸿柔,小声提醒道,“娘娘...”

“唉...”她淡淡叹了口气,问梨若道,“梨若,你说皇上赶不赶得回来?”

梨若不知就里,以为她是可怜雁嫔丧子之痛,便道,“娘娘放心,事情自会水落石出的。”

鸿柔并未想她说了什么,盯着梅枝看了一阵,只喃喃道,“你不懂,你不知道陛下有多爱她,我还记得那年...给她的爱意浓烈得足以让任何人都一无是处,她...终究是陛下的一块心病,若是剜掉,陛下的半条命就没了...”

满月已残,银勾下弦。

碧沉院的破败荒芜被映照得纤毫毕现,如同冷宫一般。

这处偏院四周密闭,只留一处角门出入,本是昔年突发瘟疫时,关押收纳生病的妃嫔宫女之用。此时扣住谢玿,任她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鸿柔尽力了,以她的地位,这是她唯一能想到暂且保下谢玿的法子。

然而...这宫里,在明在暗,均不由她说了算。

怜音摸了摸谢玿的额头,今日已是正月十七,两日了,那灼人烫手的温度丝毫没有缓减。她放下手中的帕子,端过一旁已经温凉的清水,一勺一勺小心给半昏迷的人灌下去。

当初,猛然听到谢玿被侍卫带走的消息,真正是惊得她三魂去了七魄...总算是老天保佑,幸得一切暂时有惊无险。

庄嫔是温良之人,她悄悄安排的侍卫看守,怜音自然信得过,可这人如今这种情形...若就这么丢在这阴森鬼气的院子里,只怕过不了几天便要支撑不住了。于是,她几乎叩破了额头,才得到准许一同住进来,顺便向好心的太监讨了些干净的水和食物。

冬雪未化,刀风如剐,碧沉院又无炭火,纵然屋内再沉闷,她也不敢开窗户。

大约先前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一放松便再也撑不下去了,那睡在塌上的人一日中倒有多半是昏迷的。她时刻提心吊胆去探她的鼻息,终是气若游丝,不见起色,脉搏更是微弱得叫人心生恐慌。

她不是不懂,鸿柔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罢了,又能有多丰厚的羽翼来保全这个数罪加身的将死之人。而谋害皇嗣,可是逆天大罪,便是再诛一次九族也不为过,这皇宫上下爬高踩低惯了,此时不落井下石已算是好人,怎还敢奢望有人能稍加照顾...沈雁杳不哭不闹,太后不闻不问,任谢玿在这碧沉院自生自灭,水米草药均无配给,不过是要她等死罢了,大约...谁都想着这人没几天好活了吧?

忽然,静静的室内想起一阵蚊蝇般微小的声气,她心中一喜,忙凑上去问道,“阿玿,阿玿,你醒了?”

然而,床上之人未见清醒,只是梦呓着慢慢吐出几个字,几近无声。

她慢慢俯身,将耳朵贴在那人唇边。

她听到了那几个如叹息般的词眼,不由一怔,霎时间心头酸楚苦涩,再也无法抑制,伏在那人身上压住声音嘤嘤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