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苏晏心下大声叫惨,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就算他把唐诗宋词翻个遍,也找不出一首可以遮人耳目的呀。

“诸位同仁七步之才,臣比之不及,怕贻笑大方,还是藏拙为好。”

景隆帝轻笑一声:“苏进士过谦了。”

苏晏急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太子,不料连他也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顿时天昏地暗,绝望如死。

面对无数灼灼目光,苏晏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心念急转:看来咱也得跟那些穿回去的男男女女一样,不得不厚着脸皮GJM一把了。用哪位大佬的比较合适?纳兰?袁枚?查慎行?

思来想去也没个准头,只得把心一横:“有了。”

景隆帝嘴边微微浮起笑意,只听他拖长声调吟道:“琼林宴罢逢杜甫——”

满堂乍然错愕,众人面面相觑,只怀疑耳朵听错。

“自言曾受李白侮。”

皇帝嘴边微笑变作抽搐,太子面庞陡然扭曲。有人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更多的人想笑却不敢笑,憋得面红耳赤。

苏晏夸张地叹了口气:“问我缘何亦瘦生,同为席上作诗苦。” *注

一时咳嗽声四起,最后皇帝忍不住先破了功,顿时满堂前仰后合,哄笑成一团。

景隆帝拿龙袖死死掩面,半晌才喘着气道:“好个苏清河,连李杜都要戏弄……打得好,诗仙诗圣都曾打过油,后世才子如何打不得……”

内阁大学士李乘风用扇子点着苏晏,啼笑皆非:“小子不成气候!”

身旁二三进士调谑地拍着苏晏的肩背,大笑:“绝句!绝句!清河兄高才!”

唯有朱贺霖茫然四顾,不知为何众人反应如此强烈。一个翰林院学士见状,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典故,却见太子笑得险些滚到地上去了。

眼见冷清的气氛顷刻活络起来,景隆帝笑着饮了两杯,便携同太子回宫。銮驾走后,众人才把吊着的心胆安回原处,放开肚子吃酒。

苏晏逃过一劫,又白吃了皇帝一顿大餐,心满意足地步出偏殿,到园子里吹风散酒气。

园子花木繁茂,亭榭错落点缀其中,虽谈不上峥嵘大气,倒也曲径通幽。苏晏沿着碎石小路信步漫游,暮春的风中已有依稀暖意,令人四肢百骸慵懒丛生。

他不禁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忽然听见假山深幽处似有人唧唧私语,因隔得远了听不真切。

听壁角这种事还是少做的好,苏晏转身欲走,却听到一线陡然拔高的声音:“……好说歹说,你怎么这般不晓事?”

另一个声音轻柔含糊,隐约道:“……难道要我以死明志么?”

“不必多言,我最见不得人拿死来说事……”

苏晏微微冷笑,管他旷夫怨女还是欢喜冤家,事不关己,拂了拂衣袖,掉头而去。

走了百步,后侧一个男子声音清晰地传来:“苏清河——”

却是一把极好的嗓子。那声音浑厚宽广,低沉处带着轻微的震鸣,送入耳中仿佛隆冬午后乍现的暖阳,令人沉醉之前冷不丁先打个哆嗦,全身孔窍都熨开了。

低音炮!声控福音!苏晏打个激灵,慢慢回头,一袭金织蟠龙的宝蓝色袍服闯入眼帘,正是恩荣宴坐于上位右侧的那男子。

他不知到底是亲王还是郡王,或是其他什么皇亲国戚,只得含糊其辞地行礼:“苏晏参见千岁爷。”

蓝袍男子上前两步,托肘扶起他,顺势握紧,“不必多礼,我是豫王。”

苏晏不自然地扭动一下,抽出手臂,“原来豫王殿下,恕下官眼拙。久闻王爷盛名,今日一见,真是高山仰止。”

豫王笑道:“当真?”

“一字不虚。”

苏晏暗道:朱栩竟,你当然出名,出了名的荒淫王爷、花花太岁,连史书上都记载“豫王嬉靡好色”,可不是我诽谤你。

“清河,”豫王自来熟地唤道,“殿试一事朝内外早有风闻,难得你立身耿正,冰清玉洁,孤王可是神交已久了。”

苏晏因为“冰清玉洁”四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强笑道:“王爷过誉了,下官受之有愧。”

“这些客套话就免了,我有心与清河结交为友,多相往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爷哪里的话,能得到王爷提携,是下官天大的荣幸。”苏晏陪着豫王哈哈两声,心里大赞自己脸皮功的修炼更上层楼。

豫王越发笑得舒怀,一只手也不知不觉揽了过来。

恰时一个宫里的青衣小侍快步跑来,见到苏晏两眼一亮,喘吁吁道:“苏大人在这哪,可叫小的好找。”

苏晏借机旋开两步,感激地看着他:“原来是富宝公公,不知找我何事?”

“小爷正在大发脾气呢,说是要把那些西洋棋、皮影、马吊什么的都砸了,现在东宫人心惶惶的,小的只好自作主张来请苏大人去一趟。”

“好哇,你们怕挨刀,倒叫我去挡头阵。”

富宝腆着脸笑:“还不是因为苏大人慈眉善目,小爷见到您,什么火气都消了。”

苏晏转头:“王爷,您看这……”

“无妨,清河是太子侍读,理当先奉东宫的差事。日后若是得空,不妨多来王府走动走动。”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苏晏刚迈了两步,就听背后叫一声:“等等。”无奈转回身。

豫王倾身凑到苏晏耳畔,轻声道:“奉安侯这段日子领旨面壁,侯府正门偏门却照样车来马往,白日黑夜的什么人都有,清河可得仔细了。”

苏晏心底咯噔一下,来不及细想,拱手道:“多谢王爷提点,下官定铭记于心。”

豫王笑吟吟地捏了捏他的手:“你有心就好。”

回宫的路上,苏晏突然间暴起,一脚踢折了路边手臂粗细的一棵幼柳。

富宝吓了一大跳,嗫嚅道:“苏大人……”。

苏晏朝他安慰地笑了笑:“出口恶气而已,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