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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昌见这位苏公子把侍从都遣去,随同苑中小吏挑选马匹,只带了一名在身边,而这名显然是侍从中相貌最好的,可谓矮子中间拔高个,不由暗叹:这年头不仅当官要看相貌,就连做侍从仆人都是颜好的更吃香,难怪老子干了十几年,依然是个连品阶都没有的囿长!

须臾来到草场,苏晏见此地平坦宽阔,水草肥美,十分适合放牧,可草丛间的马匹却是稀稀拉拉。

走近一看,马儿们要么皮破脊穿,要么骨高毛脱,瘦损者十之八九,几乎看不到一匹膘壮的,他不禁皱眉,沉声问:“囿长该不会就把这等马匹卖给在下吧?”

闫昌尴尬万分:“不会不会!里面还有些好的。这些放养在外面,也是为了应付上头。”

苏晏佯装吃惊:“为了应付上头?上头来检查,难道要求马匹必须瘦病?贵监寺这是什么新潮的检验标准?”

闫昌被他损得颜面难堪,勉强道:“是怕上头看马匹还能入眼,强行牵走。”

苏晏猜测真实原因应该不止如此,但闫昌不肯多说,此时追问怕反而引发他疑心,故而转移话题,指着远处一座外观破败、像碉堡似的土木建筑,问:“那是何处?”

闫昌答:“是马营城堡。牧军营房与马厩均在其中,苏公子若要进去看,最好把侍卫们都带上。”

“哦,为何?”

“牧军刁蛮无知,怕冲撞了公子。”

闫昌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瞥了眼这位苏公子,有些话不好当面讲:里面一半都是发配来充军的犯死者,性情凶狠,又常年不见女人,憋得火烧火燎,乍一见你这般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若是没有足够的武力震慑,还不像群狼扑羊,把你活撕了!

苏晏先前偷听王监正和手下谈话,知道牧军逃亡过半,监寺苦于无人养马,不得不向朝廷请求调拨人手,刑部才把重刑犯发配过来。

又想起被劫持到鹰嘴山匪寨时,王辰曾亲口供认,他哥哥王武曾经就是牧军一员,盖因用心养的战马被人毒杀,怕问责,才不得不逃走,落草为寇。

“他也不想当逃兵的,可牧军也不比马户好多少!听说监苑里不少官马都被盗卖,草场也被许多豪强侵占去,那些当官的又贪污成性。官马们无人料理,都是又病又瘦,边军们人人养私马倒卖给官府。我哥用心养的官马,某天夜里忽然被人毒死,他怕掉脑袋,无可奈何才逃回来,和我们一同落草。”

王辰的话犹在耳旁,苏晏蹙眉想,恐怕这马营城堡还真得进去瞧瞧。军营斩首令,第一斩的就是逃兵,这批牧军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宁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逃亡成为流民。

闫昌陪同他又逛了片刻,一名小吏骑马过来,禀道:“宁夏卫的张千户来了,催讨军营需要的骑操马匹。”

苏晏听了,故意问:“这……咱们这笔买卖,是否影响军营的战马输送?”

“不会不会!”闫昌生怕银钱落空,拍胸脯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诚信,我既然答应了苏公子,自然会先保证咱们的这笔买卖。至于军营那边,我会另想办法。”他把目光投向草原上那些几乎站不起来的瘦损马匹。

“我先去应付一下,苏公子……”

“无妨,我再逛逛,囿长请自便。”

闫昌又交代了一句:“城堡勿要擅自进入。”才随小吏匆匆去了。

苏晏等他骑远,朝身边的荆红追眨了眨眼:“凡是警告‘请勿入内’的地方,往往都会被人闯进去,这叫逆反心理。”

荆红追问:“闯进去之后呢?”

“要么捅了大篓子,要么发现大秘密,总归不会无功而返。”

“那么大人是要进堡去?”

苏晏笑:“那囿长说了,要把侍卫都带着才好。你看现在就你一个,啧。”

荆红追不服:“我一个顶他们二十个不止。”

苏晏正要再打趣两句,眼角余光瞟见远处一个牵着马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他眯起眼,盯着那人背影看,越看越觉得蹊跷,忽然放声高喊:“喂——那位威武雄壮的牵马汉子!”

那人下意识地一个回头,眉目被荆红追看得清清楚楚。荆红追诧异道:“是王五……或是王六?”

苏晏相信荆红追的过人眼力,有些疑惑:“这两兄弟不是劫狱后率众逃出延安,被卫所骑兵追捕,怎么会出现在此?”

那人回头看时,仿佛愣怔了一秒,当即翻身上马,朝草原深处狂奔。

“见面就逃,肯定心虚,搞不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苏晏当机立断,扬鞭催马,“追!先拿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