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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贺霖乜斜他,表情怎么看,都写着满满的不怀好意:“还听说,你想带队出京,却被辛振海顶了缺。辛振海摔断了腿,你意如何?”

他心心念念苏晏的下落,原本满腔急怒,被要命的毒蛇和潜藏的危机一咬,在毒液中凝结成了凛然的冰霜,开始向着心府与骨窍内沉下去。

不想被人看轻、看笑话,更不想被人察觉自己疼痛所在。

即便没有天生的重峦叠嶂的机心,也要像岭南州郡进贡的椰子,生出一层足够坚硬的外壳,以应对随时到来的风刀霜剑。

沈柒答:“臣与辛指挥使并无私交,谈不上痛惜,唯有公义上的同情。”

朱贺霖笑得果沫子都要喷出来:“哈哈哈同情!你还有这玩意儿?得了吧沈七郎,孤早就打听过你的底细,风评很精彩呀。说你把这身人皮一扒,就能头生利角、口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渣。”

沈柒面无表情地等他笑完。

朱贺霖笑够了,把啃剩的果核往地板上的金盂里一丢。宫女当即上前用温湿的帕子给他擦嘴、擦手,退下时端走了金盂。

他说:“你求见孤,所为何事?”

沈柒用公事公办的态度,简洁地说明来意,问太子遇袭之时可有什么发现。

朱贺霖起身,走到他面前。

沈柒蓦然发现,太子长高了一些。前几个月夜里闯入他家,强行带走苏晏时,还比他矮大半个头,如今几乎到他眉心了。原本微仰的视线、恼火警惕的目光,此番竟也透出几许审视与筹谋的意味。

子肖其父。沈柒不动声色地想,但还嫩着呢。

朱贺霖答非所问:“父皇派腾骧左卫指挥使龙泉去了。即便他也摔断腿,还是轮不到你。孤劝你死了那条心,好好替父皇、替孤缉捕刺客,换取安身立命的功劳。”

安身立命……这是拿君要臣死来震慑他了?沈柒望着太子略带青稚,却难掩骄厉的面容,仿佛成了一块切不动、煮不熟、嚼不烂的滚刀肉,用无可指摘的姿态,拱手道:“臣谨奉太子殿下教诲。为了尽快缉捕刺客,还请殿下回答臣的问题。”

朱贺霖心底再呷醋衔恨,也得把自己所知,着实告诉面前这个碍眼的锦衣卫。毕竟事关自己的性命,他也想早日抓住凶手,至少在眼下、在这个案子中,他与沈柒目标一致。

“孤没看清刺客的长相。”朱贺霖转身走到桌案旁,随手拈了个话本册子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对方动作很快,像个飘掠的黑影,估计是身裹黑袍、面罩黑巾的缘故,看不见面目……倒是有个奇异之处,那人双目猩红,犹如鬼魅。”

“双目猩红?殿下可否详细描述一下?”

在朱贺霖的回想中,那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并非眼白爬满血丝的红,而是整个瞳仁都泛着幽幽血光的红,诡谲犹如妖邪。他在瞥见的瞬间,心跳骤然失控,头脑开始变得混沌——

就在那一刹那,对方捉住了他抽过去的马鞭,那蛇才能沿着鞭身游过来,咬伤他的手。

幸亏混沌持续的时间极短暂,他在蛇牙刺肤的同时清醒过来,勾住二楼窗台外架设的晾衣杆,拧身踢破窗棱,团身撞进了少女的闺房。

沈柒暗暗记住这一点重要线索,直觉地怀疑刺客身怀特殊功法,看来要从江湖上大小武功门派与势力下手查一查了。

他准备告退时,朱贺霖又道:“对了,四王叔说,孤手背上是银环蛇的牙印,而京师一带,只有蝮蛇。他怀疑那蛇是被人豢养的异地种。”

沈柒意外豫王竟也掺和进来。

因为苏晏离京前日被强行带走一事,他对豫王恨入骨髓,强迫自己不去细思,只想找个合适的契机除之后快。

——亲王又如何?还不是血肉之躯。命再金贵,也只有一条。

但不可否认的是,豫王戎马多年,迎敌对阵经验丰富,眼光也毒辣,会如此确切地告知太子毒蛇的品种,想必十拿九稳。

至少他在血瞳之外,又多了个线索,银环蛇。

离开东宫后,沈柒直奔北镇抚司,却在必经之路的街口,迎面遇上一位不速之客。

宽大华丽的马车就正正堵在他的马前,豫王撩起车帘,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沈同知?”

沈柒眼皮狂跳,一股强烈杀意混着血腥气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从体内片片剐割筋肉。他疼在了三魂七魄里,疼得想要剁碎眼前模糊晃动的所有人影,听一个人如何在由生向死的穷途中,挤出凄厉至极的哀嚎。

他吸着灼烈的业火与沁骨的寒气,回道:“豫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