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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红追端了最后一盘切好的生鱼片出来,对苏晏说:“大人,可以开始了。”

苏晏说:“等等,还有个人要来。”

见荆红追脸色沉下来,苏老爷把眉峰一挑,摆起了架子:“怎么,之前说好的,想变卦?”

荆红追咬咬牙,不吭声了。

叩门声响起,苏小北去应门,沈柒大包小包地拎了许多吃食进来。苏小京凑过去,上下打量,面上带着好奇与更复杂的古怪神色。

沈柒问:“看什么,前几日不是已经见过了?”

苏小京说:“前几日以为就是个访客,没仔细看,如今才知道,原来就是住在静巷的那个小浪——”

苏小北暗中狠踹了他一脚。“蹄”字在苏小京的嘴里变成了一波三折的“咿嗷嗷”,他抱着腿像蛤蟆似的满院蹦跶。

“失礼了,”苏小北对沈柒躬身拱手,声色沉稳,颇有些大户人家管事的气度,“同知大人里面请,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

沈柒微微颔首,将手上的食材交给他。

苏小北又道:“小人多嘴,提醒沈同知一句——除夕佳节,以和为贵,无论是哪位,今夜若是惹得我家大人不痛快,里面的赶将出去,外面的休想再上门。”

沈柒脸色一沉,咬咬牙,默认了。

走进厅堂,他与荆红追打了个对眼。

火锅中央的红铜火筒内,热炭哔啵作响,爆出几团火星。

苏晏两手抱臂,背靠着堂柱,神色活像个严厉的裁判,准备把不守规则的某人或某些人开除出局。

沈柒与荆红追互相瞪视良久,最后各自把视线撇开,装作没看见对方。

苏晏勉强满意,招呼大家坐下。

八仙桌宽敞得很。苏大人坐对门的主位,锦衣卫兄弟占据了他左侧的位置,贴身侍卫二话不说坐在右侧,两个小厮一起坐对面。

火锅蒸腾的白烟与香气中,这顿年夜饭吃得表面风平浪静,暗中刀光剑影。

苏大人想涮肉,于是左边递鹿肉、右边递兔肉。苏大人想吃鱼,一个夹鱼背、一个夹鱼肚。

无论先接受哪一边,另一边明面上不甩脸子,桌下的脚却带着真气,点切对方下盘,互较暗劲。

苏大人管得了人管不住心,不得不同时接受两份投喂,成了只两腮鼓鼓的花栗鼠。

小京低头吃吃地笑。

小北用筷子敲他的脑袋,低声训:“快吃,吃完回房睡觉!”

小京:“为什么赶我去睡觉,除夕不是要守夜嘛。”

小北:“叫你去睡就去睡,哪儿那么多废话,再叨叨拿你的脑花涮火锅!”

“成天拿吃脑花吓唬我……”小京委屈地嘀咕,稀里呼噜吃完,把嘴巴一抹,离席回屋。

小北紧接着也告退了。桌旁只剩三个人。

苏大人吃着吃着,感觉大腿被蹭了。先是左边,后来右边不甘示弱,也蹭了上来。他又窘又恼,把筷子往桌面一拍:“都给我老实吃饭!”

两条腿老实了没多久,又开始较劲。

苏大人一怒之下,抬脚狠踩两只作怪的脚背,要把兴风作浪的妖孽打回原形。

妖孽们怕硌疼了身娇肉贵的苏大人,只得撤回真气,各自挨了这一碾,扯动僵硬的嘴角,嘶地抽口气。

这下苏晏心情好转,贸然挑战重辣锅底,结果把自己给呛到了,满面通红,眼泪哗哗,咳个半死。

两人只得分工合作,一个拍背顺气,一个去倒冷水,然后再明争暗抢地伺候苏老爷。

窗外火树银花,炫目的爆竹烟火映亮了半片夜空。

豫王悄然站在老桃树下,望着厅堂内的一幕——

苏晏半倚在沈柒臂弯,噙着泪花直喘气。沈柒在轻抚他的后背,荆红追收回空杯,顺势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水渍。

豫王沉默片刻,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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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主掌外宾之事,四名瓦剌来使如今就住在官署的客舍中。

三更时分,窗外仍是喧嚣不断,整个京城都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与烟火的亮光笼罩。

瓦剌使者凑在一桌,边喝酒吃烤肉,边用蛮语抱怨:“吵成这个样子,晚上还怎么睡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国书,赶紧上路回去。整天把我们圈在这破官署里,跟防贼似的!”

“要我说,就是直接开打,搞这些来来去去的花把式做什么?”

“中原人黏黏糊糊,皇帝态度也黏黏糊糊。叫人不痛快。”

“唉,少说几句吧,听说他们有个叫‘锦衣卫’的探子机构,厉害着呢,万一偷听去皇帝面前告密,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其中一个使者仰头喝光了酒,放下碗,忽然支起耳朵仔细听,皱眉问:“你们有没听见……一种奇怪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