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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音回荡在偏僻的小巷上空,刺耳而诡厉。

荆红追竭尽全力对抗着体内汹涌逆窜的真气,血丝从七窍内缓缓流出。他像一头垂死而不屈的野兽,用指尖稀烂的手紧紧攥住剑柄,向着七杀营主攻出了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仿佛在燃烧他的神智与生命。

营主轻而易举地击落他的长剑,踩在脚下:“从你踏进隐剑门的第一步、修炼七杀营功法的第一天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反抗或接受,最后的结果都一样,何必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荆红追喘着气,在一片迷离的血色视野中,看见了剑锋上星云般的纹路——在灵州浩瀚的星空下,秋风带着草原上霜叶的气息吹拂过长城的烽火台,撩起了苏大人脸颊旁的碎发。那时的他手中有剑,身边有想要守护的人,沉默而幸福。

他曾经死寂荒芜,后来以为得到了世间的最好,可如今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要被拖回鬼域里去。

出生、童年、染血的剑、惨死的姐姐与潮湿的桥洞,在命运的洪流下,一个人的抗争是多么渺小,但他始终都是那个不肯屈服的亡命徒。

他把自己竭力争夺到的生机与力量,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一个人的手上,现在他同样愿意为了这个人,毫无保留地摧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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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柒策马飞驰,身后紧随着一大队锦衣卫缇骑,如狂风卷过街道,摊贩与行人们惊慌躲避。

他隐隐见听笛音,与临花阁那夜浮音所奏的极为相似,但又较之更为凌厉,令人肺腑间气血紊乱。沈柒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连丢进嘴里嚼,奇苦无比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缓解了烦躁眩晕的感觉。

仅仅受余音波及,就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冲击,被笛音针对的荆红追,恐怕这关难过。沈柒皱着眉,遥望向顺天府衙高大的屋脊。

藏身市井的探子回来禀报:“离府衙不远的一处小巷中,发现正在打斗的两人,屋顶上似乎还有一个人,周围劲气充斥,卑职难以靠近侦察。”

沈柒下令道:“全队包围那条巷子,下马,结阵!”

缇骑队伍跟随他再次提速,游龙般盘住了巷头巷尾。巷子狭窄,马匹难以入内,缇骑们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绣春刀,结阵步步逼近。

但无处不在的笛音同样影响到了他们的意识与真气运行,不少人难忍强烈刺激,露出痛苦之色。高朔手捂双耳,叫道:“用布条把耳朵堵起来!堵起来会好受一些……”

于是缇骑们纷纷从衣摆上撕下布条,团成团往耳孔里塞。

沈柒远远就看见荆红追的狼狈模样与那双猩红的眼睛,心下一沉:还是来迟一步,这狗子已经入魔成为血瞳刺客,功力提升一大截不说,人也会变得狂暴不要命,这下怕是难杀了。

荆红追仿佛站在悬崖边,背后有无数怨魂的手在推搡他,要把他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趔趄着向前扑,在坠落的那一刻,双手死死扣住了断崖的边缘。

所有为“人”的一切,全靠指尖的那点微力维系着,正如此刻他血色双瞳中仅存的一线清明。

营主的靴底碾住了他的一只手:“锦衣卫来了,来得正好,用他们来磨一磨你的剑。我知道你做好准备了,对吧无名?我帮你数三下——一。”

荆红追发出了不甘又痛苦的嘶吼,从眼角淌下大颗大颗的血泪。

“二。”

“还给你们……”

营主低头俯视他:“你说什么?大点声。”

荆红追牙关紧咬,将全身劲气灌注在唯独能动的那只手,一掌拍在了丹田上。“还给你们!魇魅之术、冲神决、七杀剑法——所有隐剑门与七杀营的功法心法,我不要了!”

丹田内真气剧烈震动起来,如同一团旋转不休的气云,从凝实变得越来越松散,最后淡薄到彻底消失……

“你——散功了?”营主藏在面具下的脸一片震惊,连同伪声都产生了破裂感,“你居然宁可当一个废人,都不肯回到七杀营……蠢货!天大的蠢货!”

荆红追眼中的血色逐渐散去,更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全身。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健步如飞的壮汉,突然变成了瘫痪在床的病叟;像一只翱翔云端的鹰隼,突然双翼折断,摔落在尘泥中。

他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是从向死而生的磨砺中拼杀出的强大力量,是他在这世间的立身之本与自由来去的最大依仗……也是他在苏晏身边能够发挥出的最重要的作用。

这些力量得来得如此艰难,失去得却如此容易。

荆红追拳头紧握,惨烈地大笑起来:“没了这些功法,你们就无法再用笛音与秘药控制我,更无法利用我来对付苏大人……计划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突然受挫,感觉如何?是不是很恼火、很憋气?”

笛音停歇了。屋脊上的白衣人垂下鹤骨笛,风中传来一声轻叹:“花落徒余馥,云散空长天。”

他的人影也随这阵风飘忽而去。

“除了功法,把命也还来!”营主眼中杀气大盛,断肠钩如水面一弯扭曲的残月倒影,向荆红追脖颈削去。

荆红追功力散尽,但招式与对敌技巧仍在,当即抽剑格挡。可惜长剑如今缺乏真气的加持,相触的瞬间被钩刃击飞出去,因着坚而韧的质地倒是没有断裂。

这一挡,为荆红追争取到了极短暂而关键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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