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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围围……”

“喂什么喂,要叫‘管事大人’!一点规矩没有,新来的?”

新来的守门仆役连连点头,喘气道:“不是,管事大人,是围……围住了!”他伸手一指大门方向,“外面一大群兵丁,把咱侯府给围啦,说是锦……锦衣卫!”

咸安侯府管事先是一愣,而后冷笑:“哪里来的丘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侯府门口撒野!我们侯爷乃是太后的妹夫、圣上的老丈人,顶尖儿的国戚,莫说锦衣卫,就是阁老们亲至也得给几分面子。来人,跟我出去瞧瞧,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头领带的队。”

侯府大门霍然开启,管事带着一队侯府守卫,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管事揣着手,扫视阶下四周,见乌泱泱一片穿对襟长身甲、戴大帽的锦衣卫,把咸安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只是前后门,还绕着围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箍桶似的。

正对台阶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把宽大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了个身着宝蓝色织金飞鱼曳撒的锦衣卫头领。

管事眯起眼,借着火把的光亮细细打量,心里咯噔一下:竟是这个太岁!

北镇抚司沈柒,人送诨号“摧命七郎”,京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专理钦案、要案,连同京师的不轨、亡命、盗奸、机密大事,都在他职责范围内。此人性狠戾、好刑讯,手上血腥无数,治下诏狱鬼魂夜哭。

如此凶名鼎鼎,叫管事不得不心生几分忌惮,当即从袖中抽手拱了拱,端着一脸假笑,说道:“原来是沈同知沈大人。不知沈大人深夜带兵包围咸安侯府,意欲何为?”

沈柒倚靠椅背,两条长腿往前伸,交叉着架在面前的圆凳上,边拿一把刃薄柄短的解腕尖刀,削着频婆果的果皮,边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谁啊?”

管事暗恼于他的傲慢,忍气吞声答:“小人乃是咸安侯府的大管事,幸得侯爷看重,赐了卫姓。”

沈柒把一条果皮削得薄如纸、长如蛇,蜿蜒地垂到了满是水洼的石板路面上,对他不理不睬。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压根不在乎对方的回答。

卫管事快把后槽牙咬断了,把作揖的手一甩,脸色微变:“沈大人,这里是侯府重地,你带队围困是想要做什么?万一惊扰侯爷,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柒把频婆果送到嘴边,“咔嚓”一口咬下大块,垂目慢慢咀嚼;另一只手挑着尖刀,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翻飞。

咀嚼声清脆而冷硬,咔嚓、咔嚓、咔嚓……霎时间管事起了一身白毛汗,恍惚以为他嚼的是满嘴的人骨头。

卫管事清了清嗓子:“沈大人如此蛮横无礼,看来是来找事的,小人这便禀报侯爷。到时候,希望沈大人真能承担得起冒犯皇亲国戚的后果!”

沈柒暂停咀嚼,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冒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冒犯了?”

卫管事恼火地指着台阶下的兵丁们:“你率队夜围侯府,一个个舞刀弄枪的,不是冒犯侯爷,难道想替侯府站岗放哨?”

沈柒嗤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敢叫天子亲军给你们站岗放哨,咸安侯想造反不成?”

“休要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卫管事高声怒喝,正要拂袖而走,回府中找咸安侯告状。

却听沈柒又道:“我就奇怪了——我的人,分明都站在街道上,莫说进入侯府了,就连围墙的墙皮都没碰到一下,何来的冒犯?难道咸安侯府不是以围墙为界,要把京城所有人来人往的街道,都划入自家地盘?你们这种划法,工部与户部同意吗,皇爷允准了吗?”

“你——”卫管事被他的无赖强盗做派气得手抖,再不与他分辨,转身回府中搬救兵去了。

剩下一排排侯府守卫站在台阶上,手执兵器,如临大敌地与锦衣卫对峙。

沈柒又开始咬起了频婆果,咔嚓,咔嚓。

-

奉安侯府大门外,管事许庸急匆匆走下台阶,一脸堆笑:“哎哟豫王爷!王爷竟然玉体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呀,快请进快请进!我们侯爷虽病体不支,但听到王爷来访的消息,那叫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在客厅候您大驾啦。”

他亲自来给豫王牵马笼头,态度极尽谦逊与殷勤。

豫王却稳坐马背不动,扬声道:“不必了,本王并非是来拜访奉安侯的。”

“不是来拜访的?那王爷带着这么多侍卫……”许庸左右扫视那些披坚执锐的王府侍卫,心生不祥预感,怀疑豫王来者不善,是来找茬的。

说起来,咱们侯爷与豫王还有一段过节——去年在灵光寺设埋伏抓刺客时,不慎弄伤了豫王的手。

可那是个误会呀!咱们侯爷礼也赔了、罪也谢了,还送上不少金银财物。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怎么着,这事也该扯平了呀!

正在惊疑不定,却见豫王哂笑起来:“本王也不是来找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许庸松了口气,“小人斗胆一问,王爷此行所为何事?”

豫王拍了拍手掌。

登时有四名侍卫,抬着一张方形矮榻过来,摆在正对着侯府大门的空地上。这矮榻足足有一丈见方,铺锦叠绣,中间安置着宽大的几案,上方还竖了根高高的伞盖,仿如凉亭一般。

豫王的身形从马背上一蹬而起,飘掠到了凉亭矮榻上。侍卫们便过来给他脱靴、整理软垫,往几案上摆放了一壶酒、四个杯盏并一副白描水浒叶子牌。

豫王惬意地斜倚在软垫上,用马鞭敲了敲几案:“来三个技术好的,赔本王打牌,”

于是便有三个长相俊秀、文人士子打扮的少年奉命上了矮榻,恭敬地跪坐在几案周围。豫王笑道:“本王坐庄。哪个输了,罚酒三杯。”

许庸愕然道:“王、王爷,这是侯府大门口……您要是想打牌,何不随小的进门,让府中美婢娈童好好款待。您看这地方,黑灯瞎火、满地雨水的,它……它不是个消遣的地儿呀!”

“本王就相中这块地皮了,怎么,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这就把大门口给堵了呀!还有您这些侍卫,就这么绕着墙根一圈一圈地站,刀丛枪林的,不明所以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侯府被重兵包围了呢……”

“混账!这是指控本王擅动刀兵、围堵官邸?本王觉得此地风水好,就乐意在这儿消遣。”豫王含怒挑眉,把马鞭往许庸身上一甩,“莫非本王想在哪儿打牌,还需奉安侯的批准?”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许庸明知豫王刻意为难,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着一张脸告罪,“王爷尽管打牌,想打多久打多久。小人告退。”

他灰溜溜地返回侯府,把大门一闭,去找奉安侯诉苦。

奉安侯卫浚自从去年胳膊被削,病伤了元气,又挨了皇帝申饬,气伤了心脉,将养大半年还是个缠绵床榻的药罐子,听闻此事气得山羊胡抖个不停,一口痰梗在喉中险些背过气去。

他口齿含糊地问:“除了围着,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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