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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豫王望向他。

华翎道:“我是个粗人,说话没有宗长史讲究,但句句发自肺腑,王爷听完以后,若是要砍我脑袋,我也认了!”

豫王哂道:“说吧,你也是我的旧部,又是韩奔的表弟,我还能砍你脑袋不成?”

华翎豁出去了,斗胆道:“天底下哪有三岁奶娃娃坐龙椅的道理?这不明摆着还得有人摄政吗?这摄政之人若是王爷,卑职无话可说,若是别个人,卑职一万个不服气!”

豫王似笑非笑:“既是摄政,为何你还‘无话可说’?”

华翎沉着脸:“摄政,也是给不懂人事的奶娃娃站班。待他长大后,未必会感谢王爷,搞不好还会觉得权力难收呢!自古以来的摄政王,哪怕再鞠躬尽瘁,几个能得信赖,几个能有善终?”

宗长史想在桌下踢他一脚。转念又想:自己难道就没这想法?只是华统领心直口快,说出来了而已。

豫王陷入沉默。良久后,他问:“怎么,你们都觉得我抱有这种心思?”

华翎说:“依卑职看,若皇爷在位,王爷未必会去争抢、去往稳定的局势里投一块大石。但如今情况有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王爷!”

豫王淡淡道:“你们都忘了太子?他才是最合乎礼制的继任者。”

华翎一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宗长史开口道:“太子已被出排挤出京,是朝堂政局的边缘人。他若能进一步,或许还有机会,若是退一步,将会彻底落在山崖之外。到那时,再高的山峰,都与他无关了。”

豫王神色沉静如山岳,又带着锋锐而凛冽的战意,像是下一刻就会提槊而起,但你再多看几眼,他依然蓄势般坐在那里。

从前每次大战之前,他都是这副神情,叫在场二人也有些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了。

许久后,豫王沉声说:“昨夜我悄悄离府,想暗中打探京城局势,无意间看见内阁杨亭与礼部尚书严兴,在一处茶馆雅室中私下微服会面。我有些好奇,这两人偷偷摸摸做什么?于是窃听了他们的对话——”

华翎与宗长史等待他说出杨、严二人密谈的内容,不料豫王忽然抿紧嘴角,不吭声了。

“……你们先退下吧,我再考虑考虑。”豫王说。

华翎与宗长史心里有再多疑问,也只能依言告退。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

豫王听见幽暗中自己的呼吸声,又深又长,像猛兽沉睡时的鼻息。

——要不要唤醒这头猛兽,在这个乱中易取的时刻?

豫王又静坐了一会儿,蓦地起身推开书柜暗门,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很小,壁上挂着一些武器,架子上披着几套盔甲,都是他曾使用过的旧物,但都擦拭得很干净。只是划痕历历,把耳朵贴上去听,似乎还能听见战场上金戈交鸣的余音。

他拉开柜门,里面放着两个头盔,一个镶嵌着黄金六甲神,是皇帝戎装;另一个是银质凤翅盔,一军主帅所戴。

十三年过去,光阴仿佛给这两顶头盔染上了洗不去的霜尘,但豫王始终记得它们刚刚打制出来的模样。

他端详着头盔上熟悉的破损处,用指节敲了敲镶金的那一顶,低声问它:“二哥,你还行不行?”

金盔没有回应。

豫王又问:“杨亭与严兴,拿到了你真正的遗诏。但我不知你在遗诏中是怎么说的,是不是叮嘱了你的儿子,继任后也仍要把我拘禁在这笼子里?”

金盔没有回应。

“我若是帮了你儿子,搞不好是在害自己。

“你他娘的一辈子胸有城府,一辈子防人至深,到这个关键时候,还要给我出难题!

“对,我骂娘了,即使我们拥有同一个娘。但她未必靠得住,对你对我而言,都是如此。

“前几日,我深夜潜入过一次养心殿,戒备森严,很不容易,况且轻功并非我所擅长。

“我等了快半个时辰,你都没有醒,是想叫我自己拿主意?

“那你可别后悔——”

豫王深吸口气,关上柜门,转身走出密室。

离开书房后,他换上一身夜行衣,正要寻个偏僻角落越墙出府。华翎匆匆找过来,附耳禀道:“太子回京了!”

“什么?”豫王很有些意外,但再一想,一个月前沈柒率锦衣卫悄悄离京,或许就是奉命去接太子。

……看来我这皇兄,暗中也防了母后好几手啊。他心里感叹,又问:“被锦衣卫接回来的?”

“随行的只有沈柒。两人一骑,浑身是伤,像是吃了不少苦头。在城门险些被卫兵当做冒牌货拿下。”

豫王急问:“只有沈柒一人?苏晏呢?”

“不见苏大人的身影。也许仍在南京?”

豫王摇头:“不可能。依他那母鸡护雏的性子,怎么放心让太子独自回京,许是路上遇到危险,掉了队……这两个王八羔子混账东西,只顾自己赶回来,把清河丢在半路上?我非揍死他们不可!人在哪里?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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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苏晏远远望见了京城巍峨的城门,被两排熊熊燃烧的大火盆照亮。

荆红追搂紧了他的腰身,边施展轻功,边说:“守军正在关城门,我们翻墙进去,省得还要验明正身,麻烦。”

两人绕着墙根找到个偏僻角落,趁着夜色翻越城墙。

因为荆红追轻功超凡,即使带着一个人翻墙,也没有惊动守军。

落地后,两人沿着外城墙旁边的街道疾行,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喧哗,似乎是几个人起了争执。

两人正想避开,一个人影在打斗中被击飞过来,撞向他们。

荆红追不想横生枝节,护着苏晏纵身跃起,正要离开,苏晏眼尖地从火光中看见那人身上的飞鱼服,一把抓住了荆红追的手臂,失声道:“那好像是沈柒!”

荆红追停在屋脊上定睛一看,嗤道:“狗咬狗,一嘴毛。”

苏晏看清下方情形后,疑惑道:“那个穿黑衣的是豫王吧,怎么在城门口和七郎、小爷打起来了?哎呀,他们还伤着呢!快,阿追,我们下去劝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