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苏相何需回春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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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贯爱唱反调的,说这个戚敬塘太年轻、怕是经验不足,又说此人既有能力,为何朝廷不闻其名?
还有一些官员另有举荐的人选,也趁机提了出来。
内阁的几人,谢时燕因病请假不在;结巴阁老江春年不吭声;首辅杨亭似乎倾向苏晏的提议,但不很坚定。于彻之仍坚持自己上,接替阵亡的方磬提督军务,领兵剿灭乱军,还当场抨击苏晏用人轻率。
苏晏也不恼,笑眯眯地说:“群策群力好哇,诸公还想说什么,尽管说。”
等到官员们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又站出来做了个总结性发言:“我举荐戚敬塘,却并非想让他独自提督军务,主帅我还是倾向由于大人担任,戚敬塘尚且年轻,做个副手比较合适。”
说着又转头对于彻之笑笑:“于大人,我举荐的第一人是你,第二人才是他。你说我用人轻率,可我看于大人你分量颇重,才堪大用。”
于彻之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吹了一通法螺,也不好意思再出言指责,暂时闭了嘴。
最后朱贺霖一锤定音:“就按苏爱卿的意思办。”
朝廷的调令敕书,八百里急递赶往山东登州,结果信差到了卫所才发现,戚敬塘不在。
据卫所的军官说,戚大人上个月为了探望生病的父亲,动身去京城了。
还说了件离奇惊险的事——就在前夜,有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刺客潜入卫所,企图暗杀戚大人,不过他们与信差一样,也扑了个空。
信差带着一脸诧然,不得不留下调令后再度启程,急匆匆赶回京复命。
苏晏听了这事,也是一脸诧然:戚敬塘在京城?可沈柒之前调查他父亲的居住,并未发现其人行踪啊?人究竟去哪儿了?
又过了一日,沈柒请苏晏来北镇抚司,告诉了他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调查结果——
戚敬塘被阁老谢时燕下令抓起来,就扣押在谢府的柴房里。
原来,戚敬塘不甘心辛苦拼杀七八年,功劳全被上司抢走,便琢磨着该怎么在这个“浑浊的官场”出头。这时父亲染疾的消息传来,他请假回京探病,顺道带了两瓶山东蓬莱岛的修道方士所炼制的“回春丹”,说是有枯木逢春之效。
等他回到京城,发现父亲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回春丹也不必吃了。他得空找故人打听晋升的门路,勉强搭上了阁老谢时燕这条线。
谢时燕年近六旬,入春时染了病,气血两枯。于是戚敬塘就抓住这个巴结阁老的大好机会,登门去献回春丹。
回春丹有效是真有效,谢阁老吃了三日后,不但气血充盈到爆,还燥热难抒,一口气睡了三个妾才宣泄干净。常年蜡枪变金枪,谢阁老大喜过望,又接连吃了好几颗。
这下要完,回春过了头,回到寒冬去了。谢阁老上吐下泻,便血不止,没两日就形容枯槁,就跟那被狐狸精吸干了阳气的赶考书生似的。别说参朝上衙了,连房门都出不得。
好容易在名医的急救下捡回一条命,面团脾气的谢阁老难得盛怒,下令把献药的登州小子抓起来,关在府中,等病好了再狠狠治他的罪。
这事被趴谢府屋顶的锦衣卫探子得知,禀报了沈柒。
沈柒当即出动缇骑,去谢府把人给押了回来,说是要按律处置。谢时燕本就不愿得罪他,同时觉得进了北镇抚司,那个混蛋小子不死也要脱层皮,就很解气地同意了。
这会儿,戚敬塘就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随时等候提审呢。
苏晏听了瞠目结舌,继而哈哈大笑,直到戚敬塘被锦衣卫提上公堂,依然笑个不停。
戚敬塘跪在堂下,一脸老老实实听候发落的模样,眼珠子却狡黠地转来转去,竖着耳朵听周围的锦衣卫小声说话。
苏晏笑够了,揉了揉肚子,踱到戚敬塘面前,用手指勾起这位未来名将的下颌,欣赏对方阶下囚般的英姿。他问:“你为何要给谢阁老送礼?”
戚敬塘被苏晏一根手指定住,没敢动,仿佛那不是文弱书生的细长手指,而是一根足以搅动朝堂风云的定海神针。
他已经从锦衣卫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这位穿三品常服的年轻官员的身份,恭敬而不失诙谐地答道:“因为我不认识去苏阁老府上的路。”
苏晏弯腰,凑近端详他:“你送谢阁老的回春丹,险些把他害死,你知道么?要是被你找着了来我府上的路,搞不好受害的就是我了。”
戚敬塘面不改色地答:“那不能。谢阁老见猎心喜、急于求成,不按医嘱服药,才导致此祸。苏阁老……苏相胸有丘壑、目存山河,不会犯这种错。”
苏晏问:“那你准备给我送什么礼?也是回春丹?”
戚敬塘道:“不,苏相本就身怀句芒之仙姿气度,何需回春。我准备送苏相一位擅打胜仗的骁将,还望笑纳。”
苏晏笑着收回手,怀着一种滤镜破灭的复杂心情,半是轻嘲半是调侃地道:“你领兵打仗的功夫,要是与你拍马屁的功夫一样强,我就收下这份礼。”
戚敬塘这才微露激动之色,俯身行礼:“若得苏相重用,戚某愿为朝廷、为大铭百姓披肝沥胆,战死方休!”
“你向我谢恩表忠心,却不说‘为苏相披肝沥胆’,好……好个戚敬塘。”苏晏转身踱到沈柒身边坐下,端起茶杯,淡淡道,“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妨,我喜欢用你这种不拘泥、不死板,懂得变通的人,去当个副提督吧,与于彻之一起,给廖疯子和王氏兄弟的乱军一点颜色看看。”
戚敬塘先是怔住,似乎难以置信,随即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天大的机会就这么结结实实砸在他头顶,这才真正绽出惊喜之色,抱拳沉声道:“苏相放心,戚某必竭尽全力,报效朝廷,不辜负苏相知遇之恩!”
他随锦衣卫离开大堂后,苏晏方才问冷眼旁观的沈柒:“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沈柒道:“外奸内忠,非寻常人。听其言语,心思机敏;观其筋骨,武艺高强,再看他过往战例与战绩……清河,你挖到了个好东西。”
苏晏含笑拍了拍沈柒的手背:“他才不是‘东西’。”
沈柒一把抓住苏晏的手,嗤道:“他当然不是东西,正经人哪有对着当朝阁老说什么‘你本来就是春神’这种鬼话的?油滑不堪!”
苏晏大笑:“好,他不是东西。你是东西,是个大醋缸子。”
错了,缸里不是醋,是又酸又苦的毒汁。沈柒嘴角扬起微微的笑影,却并未抵达眼底,紧握住苏晏的手,问道:“昨夜你在文渊阁睡的,还是在奉先殿?”
苏晏“呃”了两声,最后避重就轻地答:“我和梨花一起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