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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云泥之别的感觉,令崔锦屏心中羡慕之余,隐隐生出了酸涩——

当年苏晏才考了个二甲第七,而他却是独占鳌头的状元。

论文章才华,他自认为完全不输对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晏所提的请求,哪次他没有尽力帮忙?即便掺杂着私心,但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他却没有得到预计中的、应有的回报。

崔锦屏犹豫着,要不要再登门求见一次,两人好好聊聊,但又拉不下脸来,再去挨苏府小厮的冷眼。

就在这时,两名通政司的同僚笑盈盈进屋来,朝他作了个长揖:“恭喜崔通政,贺喜崔通政!”

崔锦屏吃惊:“什么?别乱说,下官只是个参议。”

同僚甲笑道:“今日还是参议,明日就是通政啦!文书已下到吏部,很快就能到崔大人手上了!”

从五品参议到四品通政,整整提了一品不说,更是成了通政司的二把手,升任通政使的机会也大了许多。崔锦屏又惊又喜。

同僚乙补充:“听说是阁老亲自写了荐书,向皇上举荐的。崔大人有如此靠山,将来还不得青云直上?”

崔锦屏激动得热泪盈眶,心想:清河果然还是念着我的,是我错怪了他!

他抹了把脸,说:“我是该去好好感谢一番苏阁老了。”

同僚乙对他的话有些意外:“苏阁老?不是,举荐崔大人的是谢阁老啊。我有个亲戚在内阁里当中书舍人,就多问了一嘴,听他说,这事儿苏阁老并不赞同,但谢阁老坚持己见。苏阁老不愿与他闹得太僵,最后才算勉强同意。”

崔锦屏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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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书房中,苏晏坐在桌前,翻看从北直隶传来的奏报——于彻之与戚敬塘所率的京军,前锋部队已同廖疯子的乱军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交锋,京军占据上风,廖贼暂时后退避其锋芒,但也不排除是诱敌深入。

油灯有些暗了,他放下奏报,用小剪子修了一下灯芯。

沈柒推门进来,将几份新收到的谍报递给他。

苏晏微微一笑:“辛苦了,七郎。地方奏报送至京城总要慢一些,多亏有锦衣卫各卫所的探子。”

沈柒朝他点点头,拎来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今日你与谢时燕起争执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说实话……”沈柒略一犹豫,但仍继续说道,“你做得未必明智。”

苏晏专注地看着谍报:“我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崔锦屏知道了,可能会对你心生怨恨?有些力量虽然微薄,成为臂助时不觉得有多大用处,可一旦变成了敌意,就要多几分提防。”

“我想过。”

“可你依然这么做了。”

“是。”苏晏转头注视沈柒,面上浮现一丝无奈,“有些事,明知怎么做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可我却出于某种原因,没有选择最有利的那一项。莫说七郎,我回头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傻。”

沈柒微露笑意,握住他的手背,用指间的刀茧轻轻摩挲:“你这般聪慧的头脑,若还觉得自己傻,把其他人都置于何地?我知道你不会冲动行事,这么做必然有你的理由。”

苏晏望向他的双眼,在烛火映照中依稀反射着柔光。他轻声道:“七郎知我。”

“可我不能确定这个理由,是出于哪种取舍。”

苏晏放下谍报,认真说道:“那我告诉你。崔锦屏是我的好友没错,他的优缺点我同样很清楚。他聪明过人、满腹才华,可也争强好胜、傲气十足。他热衷朝政,固然有为国为民的心思,但更多的是想展现自己的能力,得到更多人的认同与钦佩。他出身世家,天生就是读书进仕的料,从未受过挫折,也从未见识过民间疾苦。这样的崔锦屏,只能当个鲜衣怒马的状元郎,担不了一司主官的重任。

“我原本打算,将他外放至地方好好历练几年,从父母官做起,逐渐磨去他身上的傲气与功利心,让他明白究竟‘为何为官、如何为官’之后,积累足够的实干经验,再调回京城委以重任。

“谢时燕此时横插一杠,无异于揠苗助长。更何况,谢时燕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提拔他?不外乎存了刻意拉拢之心,要拿他当枪使。也不知他能否参透这一点,还是真把谢时燕做了伯乐,怨我挡了他的升官路。”

沈柒道:“你也可以拉拢他,利用他。”

“对,我也可以。倘若我只想要个朝堂上的同盟或手下,完全可以施恩于他,笼络后再利用,至于最后他变成什么样,与我无关,有用则用,无用则弃。但我把他当朋友,希望他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不浪费才华,真正成为国之栋梁。”

“但他未必能看清,就算事后领悟,也未必会感谢你。”

苏晏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但有些事,无论结果如何,我觉得该怎么做,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也算是努力过,无愧于心了。”

“你也可以对他说明你的良苦用心。”

“如今再去说这番话,他更是觉得我巧言狡辩,反而会加深误解。算了,就这样吧。也许是我太好为人师,上苍看不过眼,借着谢时燕的手拨乱了这一局;也许对他而言,这才是真正的磨砺。总之,无论日后他对我是善是恶,该做的事我还是要做。我会尽量解开误会,但不会任由他坏了我的事。”

沈柒缓缓揉着他的手背:“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

苏晏摇头:“你在想什么?”

“想彻彻底底吃了你,连一丝眼神、一缕吐息都不分给他人。”

苏晏微怔,继而失笑:“七郎,你这样是吓不住我的。你哪里舍得真吃了我。”

沈柒的目光幽深而滚热,嘴角随之勾起:“对,我舍不得。我不仅不敢吃你,还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你若反过来想吃我,我也是愿意的。”

苏晏的饥肠很配合地发出一阵骨碌碌声。

他立刻捂住肚子,朝沈柒露出个略带嫌弃的表情:“不,我一点也不想吃你,血腥味太重了。”

沈柒笑出了声,倾身过去把他压在椅背上亲吻。

窗户在此刻骤然开启,劲风卷入室中。荆红追挟一股山野草木的气息落在书桌前,冷脸道:“大人可需要属下帮忙?属下擅长烤野味,放血、清洗再腌制,保证一点腥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