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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内多了一位幕宾。

下人们只道,从未见过这么年轻、俊美又博学的先生,天南地北什么稀奇事儿都懂,待人和善,又深受王爷信重。王爷做任何事都不避他,想要怎样都由着他,还时不时用家事请他拿主意,似乎很希望他反客为主。

就连年仅四岁的小世子阿骛也喜欢他,一口一个“干爹”叫着,闹着要他带出门去玩。

王爷也难得在府中多待了几日,陪着这位苏先生逛完了全城,又带他去城外的两狼山参观宋辽古战场与杨家将留下的遗迹。

也不知豫王在山上怎么磨得苏晏松口,答应晚上同他一起喝酒。两人骑着马、披着余晖回来,正当豫王兴冲冲地命人去地窖取酒时,侍卫统领华翎疾驰回府,一脸郑重地向豫王附耳说了几句话。

苏晏沐浴完走出殿门,正巧撞见这一幕。华翎转头看见他,愣住:“苏……苏大人?”

豫王拍拍华翎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华翎恍然大悟似的,连连点头。

苏晏慢悠悠走过来,拱手行礼:“华统领。”又转头问豫王,“四五天了,王爷可找到阿追的下落?”

“仍在找,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不好大张旗鼓,只能暗中寻查,以免引人……”豫王向东面瞟了一眼,“耳目。”

苏晏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下官相信王爷言出必行,多谢王爷。”

豫王却有些疚色:“我有事要出城一趟,今夜要食言了,改日再与你共饮。”

“连夜出城,有急事?”

“嗯。”

苏晏垂目转念,上前替豫王拢了拢衣领:“夜黑风冷,城外野路难行,往北又多关隘与壕垣,王爷一路小心。”

“放心,我去去就回。”豫王伸手,似乎想抚一下苏晏的脸颊,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个目瞪口呆的家伙,中途收回手瞪了华翎一眼,转身走了。

华翎莫名其妙挨了眼刀,一脸懵圈中透着点小委屈,朝苏晏匆匆抱拳,跟随豫王走了。

豫王带着大队侍卫出了王府,马蹄声渐行渐远。

苏晏站在街口以目相送,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对奉命保护他的两名侍卫说:“你们先回府吧,我去街对面的点心铺里买点果脯就回去。”

侍卫甲道:“先生想要什么,卑职去买。”

苏晏道:“我想要静静。”

“‘静静’是什么……呃,是谁?卑职去把人带过来。”

侍卫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憨子!走了。”说着朝苏晏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同伴走开。

“你傻呀,没看到咱家王爷走了,苏先生心里难受?”

“难受?你是说……不会吧,你是说他俩、那个、那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是不是眼瞎,没看见咱家王爷面对苏先生时什么模样?那表情、那眼神、那腔调……噫!”

“别说了别说了,当心王爷知道,叫咱俩吃军棍。”

两个侍卫嘀嘀咕咕地走上王府门口台阶。

苏晏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走进点心铺,对老板说:“听说你们新进了一批靖州产的雕花果脯,观之赏心悦目,食之气爽神清,我要买几斤尝尝。”

雕花果脯论两卖,价格昂贵,店老板一听“几斤”,眉开眼笑:“这位公子真是识货!不过货刚到,还没摆出来,一箱箱都摆在后院,还没拆封呢,您稍等啊。”

苏晏摆手:“不必拆封了,我急着拿回去招待贵客,整箱带走。掌柜的你自忙你的,就叫……叫那个小哥帮我去后院取货。”他伸手一指柜台边那个肤色黝黑、眉眼憨厚的小二,“还有,我走路过来的,搬不动。”

“好嘞!吴兴,你去后院取货,招呼好这位公子,给人搬到家门口听见没有?”

店小二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进入后院搬了个木箱子出来。苏晏痛快地付了银子,走出点心铺,店小二紧随其后。

走到无人处,苏晏低声道:“豫王接到信报,突然离府出城。我拿话套他,他当下没有纠正,默认了往北,很可能没走官道。你跟上去瞧瞧,他去做什么,与什么人会面?”

“好。我立刻去,大人万事小心。”店小二低着头,发出的却是荆红追的声音。

木箱子放在王府门外,很快就有仆役接手抬了进去。

店小二走了,苏晏没有回头,府门在他身后关闭。

深夜时分,苏晏在床榻上辗转许久,忍不住起身穿衣,提着一盏小灯穿过走廊,来到豫王的书房门口。

有巡夜的侍卫看见他,因豫王交代过,苏先生在府内任何时候都可以畅行无阻,侍卫们行了个礼便继续巡逻。苏晏推开书房的门,迈进去,举起提灯照亮木架上的一排排书籍。

有各种字帖、史书、文集、志怪……数量最多的是兵书。

他前后仔细浏览后,又走到书桌旁,点亮了桌面的油灯。灯光照着抽屉,铜把手因为时常被皮肤打磨,光泽锃亮。

苏晏拉了拉把手,发现其中一个抽屉锁着,便从发簪里抽出铁丝,照着荆红追教给他的撬锁诀窍,略费了点周折,打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装着好些信件,他取出面上最新的一个,小心地打开已经开启过的外封,展开信纸,移到灯焰旁细看。

信是辽王写的,说皇帝不仅驳回了众亲王所请,还下诏把他们狠狠申饬了一番,严令不得擅自增加府兵数量。他实难忍耐,准备暗中招募私兵,劝豫王也扩充兵力以自保,以备万一。

苏晏看完,不由得眉头紧皱,沉思片刻,才将信纸重又装进信封,放回抽屉。

将一切都恢复原样后,他从书架上拿走了两本志怪,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寝室。

躺在床上,苏晏一页一页翻着手里的本子,半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反反复复地想着一个问题,以至彻夜难眠——豫王时常离府出城,行踪诡秘,是不是去招兵买马、别有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