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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黎棠整个人都是懵的。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参加某档整蛊游戏。

“我们什么时候……”

“恋爱”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他说不出口。

蒋楼垂眸:“原来,你觉得我们不是在恋爱吗。”

那声音听着沉闷,像是受到伤害,进而感到委屈。

让黎棠愧疚感爆棚,心脏脱缰般地狂跳,更加难以静下来思考。

身体里仿佛分裂出两个人格,在进行激烈的辩论。

红方说: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他对你又是亲又是抱,给你买猫耳朵,还摸你的头,这不就是在谈恋爱吗?

蓝方跳出来反对:恋爱,尤其是初恋,是人生中的大事,必须有始有终,怎么能这样不清不楚?

红方叉腰:恋爱指的是两个人互相爱慕的行动表现,只要有行动表现就够了!

蓝方伸长脖子:你也说了互相爱慕,他都没有表达过爱慕!

红方:爱慕要用行动表达,而不是语言!

蓝方:语言的重要性有时候大于行动!

红方:心知肚明不就行了,何必拘泥于形式?

蓝方:这不是形式,这是确定关系的仪式感!

红方:迂腐!又不是结婚,难道要戳章盖印吗?

蓝方:至少要说“我喜欢你,请你成为我的男朋友”吧。

红方:没那个必要,直接开谈!

蓝方:有必要!

红方:没必要!

蓝方:有!

红方:没有!

……

天人交战,两边的拉扯让黎棠陷入混乱的泥沼。

而面前的蒋楼,几乎是逼视着他,等他给出答复。

“等、等一下。”黎棠深吸一口气,缓解紧张的情绪,“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没想明白。”

话音刚落,下课铃突然打响,黎棠受惊似的抖了一下,蒋楼被他逗笑了。

抬手,似要摸他的头,想到两人之间不明朗的关系,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好,我等你。”蒋楼说。

难得没有老师上课的晚自习,黎棠把看到一半的《基督山伯爵》摊开在桌面,半节课过去,一页都没翻。

他决定从头开始捋。

最初应该是同桌的那一周,蒋楼夸他名字“挺好的”,还看出他想参加英语课代表的竞选,举手替他报了名。

接着,蒋楼将他从混混手里救了出来,他第一次去到蒋楼家里,被告知之前没有其他同学来做客,“你是第一个”。

然后是KTV包厢外偶遇,生日聚会他莫名其妙又跑去人家家里,蒋楼在门口等他,温柔地为他擦去眼泪。同一天,蒋楼告诉他,“你坐在旁边,会让我分心。”

与这些相比,运动会邀请他看自己的比赛,帮他摘掉落在头顶的枯叶,进而发现他在发烧,带他去医务室量体温,为他掰开咽不下去的药……都显得平平无奇。

如今细想,才惊觉有多暧昧,至少黎棠不会和其他朋友这样。

后来,两人愈发亲近。蒋楼会为了他来到吵闹的电影院,会在两个人都转不开身的更衣室里帮他整理衣服……他们还在那里一起“偷听”了关于自己的八卦,也由此得知一个秘密——蒋楼只会为他一个人押题。

亲密的接触更是不胜枚举,蒋楼为他包扎伤口,摸他的头,那一声带着笑意的“笨蛋”,地下拳馆后台的眼泪和拥抱,山脚小屋里鲜血味道的碰撞……看似都是他主动,其实每个关键时刻,都是蒋楼先向他靠近。

黎棠缓慢地垂低脑袋,脸埋进书页里。

一种迟来的,让人心神战栗的巨大喜悦席卷而来,他想,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由得想起周东泽说过,这些年来没见过蒋楼主动去接近谁。

而任何行为都有出发点和动机。

那么蒋楼的动机,便是和自己一样,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摸出手机,在课桌底下摆弄。

黎棠的脸还是烧得厉害,磨蹭半天,发出去一个猫猫发呆的表情。

一分钟不到,蒋楼回过来猫猫托腮的表情。是前几天黎棠给他发过的,没想到他存了下来。

黎棠抿唇笑了一下。这表情包和蒋楼实在不搭,因而有种奇妙的反差萌。

他问:上自习怎么偷玩手机?

蒋楼回复:你不也是?

黎棠又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蒋楼反问:你不信?

怎么会呢?黎棠想,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愿意相信。

于是黎棠换了个问法:那你拒绝其他人,是因为我吗?

蒋楼:当然。我从来不会三心二意。

莫名有种被捉奸的错觉,黎棠尴尬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答应他。

接着,蒋楼发来两条消息,清风拂过般的,吹散了黎棠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

——那现在可以拒绝他了吗?

——理由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天晚自习下,黎棠在教室后门等到周东泽,趁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对他说:“抱歉,星期天的演奏会,我想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周东泽的表情像是意料之中,但又难免沮丧。

他试着争取:“能不能不要急着拒绝我,再考虑一下……”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黎棠是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才能将拒绝的话说得如此果断,“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说违心的话,更不想故意吊着你。”

他这样说,算是直接将态度挑明,包括周东泽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对他的好感。

同时也是再直白不过的拒绝,在对方还没开口时就先一步将可能性掐断,可谓是杀人诛心。

周东泽一向温和的面孔也变得灰败:“你还是选择相信他。”

黎棠摇了摇头。

他是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认为一切自有天命,由不得他选择。

“如果非要说,是他选择了我。”

我只不过是追随他的脚步,渴望他的回眸。

和周东泽在学校门口分别时,气氛已重回普通朋友的和谐。

“那我以后还可以向你请教英语吧?”周东泽笑着问。

“当然可以。”黎棠点头。

目送周东泽上公交车,望着红色车尾灯消失在雾气迷朦的夜色里,黎棠缩了缩脖子,试图驱散夜间的寒气,然而收效甚微。网上说叙城的冬天几乎不下雪,黎棠开始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转身,刚要把手也蜷进袖口,忽见前方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千篇一律的蓝白校服被他穿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发黄的路灯光反而让置身其中的少年有种覆雪般的清隽。

或许是大雾的关系,蒋楼身上的锐利棱角也被模糊些许,变得柔和,温润,让人分外想亲近。

黎棠上前几步,瞧见蒋楼嘴角噙笑,向他伸出手。

像是知道他冷,不需要刻意指引,一切都在自然而然发生。

“走吧,送你回家。”蒋楼拉起黎棠的手,用全新的称呼,“男朋友。”

自此,周一到周六的晚自习,黎棠不再让司机来接。

大部分时候,蒋楼先打车送黎棠回家,自己再乘公交回去。

偶尔,在作业不多的时候,黎棠也会跟蒋楼回家,在路上给家里打个电话,编造各种晚归的理由。

相反的,想去蒋楼家里,黎棠再也不需要找任何借口。

每逢周末,黎棠都会起大早敲开蒋楼家门,如果蒋楼要去拳馆,他就劝:“上个星期不是刚去过?今天在家休息吧。”

如果蒋楼打开书本学习,黎棠就搬张凳子坐旁边,时而为蒋楼解答英语问题,主要纠正发音,当他的人形点读机。

结果便是蒋楼的英语成绩在半个月内突飞猛进,学校进行的口语考试模拟高分飞过,第三次月考直接闯进年级前十。

看着光荣榜上蒋楼的名字,黎棠颇具辩证思维地想,以后再有老师禁止早恋棒打鸳鸯,他就可以把蒋楼的名次甩给老师看,告诉他们才不是这样。

……只敢想想。

现实是在学校里,黎棠甚至不敢让别人看出他和蒋楼很熟,去办公室拿作业时碰到,视线也不敢在对方身上停留太久。

只敢在晚上放学后,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借着夜色掩映,偷偷牵手。

黎棠向蒋楼埋冤说这样简直像在偷情,蒋楼笑一声,问:“想不想继续偷?”

然后不等黎棠回答,就凑到他耳边,在公交车驶入隧道的瞬间,干燥的唇抿住他柔软的耳垂。

“偷情”的杀伤力有那么大,过去一夜,黎棠的心脏还在紧一阵慢一阵地跳,拿东西时无意碰到蒋楼的手,都条件反射地往回收。

“怎么了?”蒋楼问他,“静电吗?”

叙城的初冬虽不及首都干燥,但也足以让皮肤偏干的人饱受静电困扰。

黎棠很不幸是易静电体质,天一旦变冷,他的手碰哪里都会被电到。门把手,玻璃,桌子,刚洗好晒干的衣服,甚至是普通的乳胶漆墙壁,碰一下就火花带闪电,有时候还会听到响亮的“啪”的一声,把他自己都吓到无语。

因此买了很多的护手霜,所经之处都放上几支——手变得湿润,能很大程度缓解静电问题。

蒋楼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去拿桌上的护手霜。

黎棠可以想象,在自己出现之前,蒋楼应该从未用过护手霜。倒不是他活得多么粗糙,相比别的男生,黎棠确实过分精致,以至于有些娇气,他连护手霜都只用某大牌的玫瑰味,其他的他闻到总想吐。

连每周只跟他一起练两节课琴的苏沁晗都发现他爱抹护手霜,吸着鼻子在空气里嗅啊嗅,揶揄道:“天啦,世界上怎么会有比我还精致的男生呀。”

于是当蒋楼随手拿起玫瑰味的那支,黎棠下意识从他手里抽走,换成马鞭草味的给他:“用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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