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很快,其他同学陆续赶来。

先是李子初,霍熙辰,周东泽,还有苏沁晗,都是跟着蒋楼和黎棠来的。

李子初和苏沁晗一边一个,扶住身体几乎瘫软的黎棠,霍熙辰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地问怎么回事,周东泽已经挤上前去,照着蒋楼的脸便要挥拳。

被蒋楼擒住手腕,偏身躲开。

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你们先带他去一个没有人的安静地方。”蒋楼拜托道,“我处理完就过去。”

即便众人满腹疑问,但还分得清孰轻孰重。李子初点头应下,对苏沁晗说:“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回去教室,其他班也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人乱讲话。”

他们能听得出来,自然也有其他人能辨认出是黎棠的声音。

苏沁晗点头,目光在黎棠和蒋楼身上来回打量,到底没在这种时候多问,转身疾步离开。

李子初也架着黎棠要走,屋里的陈正阳又大笑起来:“你躲啊,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不是喜欢当正义使者吗,我偏要让你尝尝当过街老鼠的滋味!”

蒋楼额角青筋暴起,返身狠狠给他一脚。

陈正阳捂住腹部,一边咳嗽一边笑得更大声:“你明明也讨厌他,不然为什么要录音?现在装什么正义,你们这群死基佬,死变态,有病!都有病!”

眼看有其他同学闻声赶来看热闹,蒋楼抄起桌上的宽胶带,刺啦一声扯开一大截,照着陈正阳的嘴巴一顿裹,让他只能呜呜叫,再也说不出话来。

外面传来老师让学生们让开一条路的声音,蒋楼对周东泽道:“麻烦你看着他,别让他乱说话。”

周东泽即便不情愿,也还是暂且听从了他的安排。

蒋楼走出去,到广播室外面,追上被李子初扶着的黎棠。

刚触到黎棠的手背,就被哆嗦着躲开。黎棠整个人抖得厉害,像是怕极了他,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不想看到他的脸。

蒋楼的手僵在半空,仿佛周遭的氧气被抽光,让他呼吸不能。

此刻才真正参透“为时已晚”的含义,先前他竟然拿这个讥嘲别人。

何其讽刺。

可是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蒋楼难以忍受般地垂了下眼,很快又抬起:“你们先走。”

说完,他便朝着老师的方向走去。

广播的影响比想象中恶劣。

起初老师们没往那方面想,只当是学生的恶作剧,把那种片子的音频拿到广播里放。

后来才知道那音频里的男孩竟是本校的学生。

教导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被冲击到眼花头晕,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是谁,是哪个学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蒋楼说:“是谁的声音不重要,重点在于是谁拿音频播放。”

广播站的几名工作人员,除了被送去医院的陈正阳,其他都被叫来了。

王妍被这严肃的场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提到音频来源,才讷讷出声:“音频文件是我拷贝放到广播室电脑里的,但我不知道密码,没听过,后来也删除了……”

“不是你播的?”

“不是!我只有周三和周五播音,今天是周一,广播室钥匙都不在我这儿。”

“那是谁?”

“应该是……陈正阳。”

教导主任翻了下广播室的排班表,果然是他。

“你不是说文件删除了吗,陈正阳是怎么播放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都没打开过……”

王妍是学生会成员,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乖宝宝,她说的话自然可信度极高。

可教导主任还是不理解:“那你哪来的音频,怎么会想到拿到广播室播放?”

王妍手指绞着校裤缝,几分踌躇地看向蒋楼。

蒋楼既然来了,就没想全身而退,他承认道:“音频是我给她的,我让她帮我播放。”

眼看排在年级前三的好学生自甘堕落,教导主任又是一阵晕眩:“你做这种事,是何苦呢?就为一时刺激?”

见蒋楼没有回答的意思,王妍道:“他后来不让我播了,所以我才把文件删除,没想到会被陈正阳……”

教导主任叹一口气。

难怪要揍陈正阳,把人家鼻梁都打歪了。

“总之你动了念头就是不对,怎么能把那种音频送到广播站去?”

蒋楼一句也不曾反驳。在事情已经发生的当下,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他向老师请求:“请严惩我,还有播放音频的陈正阳,不要再追究音频里的人是谁。”

教导主任接完来自在外地出差的校长的电话,头更疼了。

撑着办公桌坐下来,喝一口茶定住心神,教导主任再度开口:“你和陈正阳固然大错特错,该受惩罚,可是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一个高中生,录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音频里的男生也有责任。”

蒋楼说:“他是受害者,他不需要负责任。”

“你怎么知道他是受害者,说不定是他自愿的呢。”

“因为音频是我录的。”

在满屋人震惊的眼神中,蒋楼的神情可堪平静。

哪怕从他口中出来的话石破天惊。

“而且音频里被抹去的另一个人,就是我。”唯恐旁人听不清,蒋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强迫他,逼他说那些话。所以惩罚我就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黎棠被带回家里时,还没到中午。

两个小时前,他在校医室虚脱晕厥,校医不敢耽误,立刻联系到他的家长。

黎远山和张昭月赶到学校时,广播录音事件已经传开,校园上下无人不知。毕竟黎棠是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被送到医务室。

被问到我家孩子为什么会晕倒,校医略显尴尬地说:“好像是因为广播,受了一些刺激。”

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黎棠清醒过来,坚持要求回家。

张昭月探过他的额头,检查了他的呼吸脉搏,到底顺了他的意,把他带回家里。

黎远山忍了一路,刚进家门即刻发作:“你先给我交代清楚,另一个人是谁!”

他没亲耳听过音频,只知道内容是私密事的录音。

黎棠抿着唇,不想回答,黎远山拔高嗓门:“说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我花钱供你吃穿,供你上学,盼着你有出息,结果你就是这么给我长脸的?”

黎棠猜测黎远山多半以为另一个人是女生,毕竟他的父亲从来都不了解他。

他也懒得说出实情。说了又能怎样,躲在父母身后,让他们为他讨个公道吗?

若这世上真有公道,蒋楼也就不会用这种方法报仇。

蒋楼……

黎棠深吸一口气。

怎么会连想到这个名字,心口都会刺痛。

黎棠扭身,握着扶手上楼,黎远山追在他后面:“怎么不说话,聋了吗?”

听到“聋”这个字,黎棠脚步一停,偏过头看着黎远山:“我没聋,耳朵听不见的另有其人。他是被你,被我,被我们三个害的。”

黎远山和张昭月俱是一愣。

“是那个小兔崽子告诉你的?”黎远山先反应过来,“我就知道,自从听说他跟你在一个班,我就知道这兔崽子不会安好心!”

张昭月听不下去:“要不是因为你非要把我送回来,他们俩也不会在一个班!”

“谁让你成天病恹恹的,章大师说你会影响我的正运……除了你们俩,我还有全公司上下几百口人要养,你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你自己迷信,就不要怪别人。蒋楼他有什么错,他没有人护着,被弄伤了耳朵,他连抚养费都不肯收,他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不能恨我们?”

“你可别把我捎上,我跟他非亲非故。”

“可他是我儿子,你就不能——”

“别吵了!”

在黎棠的一声暴喝下,比嗓门般的吵嚷霎时停止。

短短三个字,就令黎棠近乎脱力,不得不握紧身旁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他原本想问,那我呢,我是谁的儿子?

临到嘴边又觉得没意义。

“和他没关系,你们别去找他。”黎棠唇色惨白,已是强弩之末,“是我活该,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回到卧室,关上门,黎棠走到床边坐下。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振动,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朋友们发来的消息。

多数是关心,他们似乎约好了闭口不提,只问他好点没有,让他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只有苏沁晗,委婉地提了一嘴:我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了,没事的,等你休息调整好了,尽管回来上学。

黎棠想回复点什么,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茫然到无从下手。

我没事——可是明明有事,这样说显得好虚伪。

谢谢你——不当面道谢都不够诚意,可是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默默退出微信,锁屏的前一刻,手机再度振动起来。

看到屏幕上“蒋楼”的名字,黎棠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发抖。他不敢按挂断,更不敢接听,手忙脚乱地长按关机,还误触了两下截屏。

手机黑屏,世界重归宁静。

黎棠挨着枕头,很慢很慢地侧躺下来,双膝折向胸口,手臂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好像躺进了一口透明棺椁,只要他屏息不动,尽量不发出声音,便不会被人发现踪迹。

可惜这一天实在漫长,睁开眼去看床头的钟,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似乎并没有睡着,因为没有做梦。哪怕黎棠心急地想看一看,那只被缚网中的蝴蝶,最后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遗憾地长吁一口气,黎棠忽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

是张昭月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与黎棠对视的刹那,她下意识躲闪,又没办法似的,骑虎难下地上前。

“醒了吗?”行至床边,她轻声道,“有没有空聊一会儿?”

餐盘里是清淡的海鲜汤,阿姨做的。

直到今天,张昭月才从阿姨口中知道黎棠不喜酸不喜辣,中餐偏好清淡,早餐爱吃面包。

仅仅是饮食习惯都能让她惊觉自己的疏忽,这些年究竟错过了多少?

她不相信黎棠不难过,也不相信他全无所觉。

他只是过分善解人意,不想她操心,便装作什么都能接受。

拿起黎棠床边的一本书,张昭月翻开一页,自言自语般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看小说。”

黎棠抿了抿唇。

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只是为了提高作文水平,照着老师推荐的书目一本一本往下看。

若是放在从前,黎棠可能会兴致勃勃地向母亲说起书里的故事,分享阅读后的感受,可现在,他只有一种被过度暴晒后的麻木。

黎棠没接话,而是说:“另一个人是他。”

这里的“他”指谁,不言而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