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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聊过的内容,到现场便省的在挨项沟通,大大减少了考察所需要的时间精力。

黎棠一边在心里对齐思娴的专业水平表示赞赏,想着回去要给她加工资,一边隐隐感到羡慕。

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讲,齐思娴就是标准的e人,外向,开朗,擅与人交际,说话逻辑清晰,句句都有目的。不像他,赶鸭子上架,i人强行装e,每场会议之前都要看好几遍提纲,不然讲着讲着就脱轨跑偏。

上学的时候他就这样,作文总是写跑题,还有文科的大题,经常乱答一气,李子初他们还给他补过习。

不知是否是踏上叙城土地的关系,黎棠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回忆,忙深吸一口气,把思绪拽了回来。

转头看向车窗外,天将欲雨,铅灰色的云在上空缓慢穿梭。

至今也没弄明白,叙城为什么总是在下雨。

机场离ROJA所在的园区较远,途径市中心的商场时,恰逢一个话题收尾,齐思娴望向热闹的街道,感慨说:“好像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个地方。”

裴浩问什么样的地方,齐思娴说:“周末没事做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都爱往这里跑,哦对,还有情侣约会的时候。”

裴浩笑一声:“叙城比不得首都,拢共也就这几个能溜达的去处。”

说着,往后视镜里看,“黎总对这地方应该挺熟悉的吧?”

黎棠正在假寐,一句话让他眼睫颤动,睁开眼睛。

透过后视镜,两人对视片刻,黎棠终于忍不住了:“上次没来得及问,裴总和我曾经见过吗?恕我健忘,实在没有印象了。”

裴浩笑了一下:“我大众脸,黎总不记得也正常。”

“待会儿到了咱们公司,见到人,您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ROJA位于叙城北边新建的高新产业园,一下车,黎棠就觉得周围的风景似曾相识,转头看见仅一路之隔的老旧厂房,便想起来了——福鑫化肥厂。

而在福鑫化肥厂旁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道通向地下的铁质楼梯。

往下,是一间地下拳馆。

意识到自己又要陷入回忆,黎棠收回视线,跟着裴浩踏上公司门前的阶梯,朝里走去。

ROJA名字喜庆,公司的装修风格却是冷静朴素的工业风。

裴浩带领他们参观只有两名员工的销售部,还有全员休假的生产部,开玩笑说:“就等拿到投资,进入生产实验了。”

研发部占地最广,分为硬件和软件。软件部分听裴浩介绍说,他们已经建立一种更高效易操作的医疗数据库,等测试完成推广使用,必将带来稳定的收益。

至于硬件部分,多在另外的实验基地进行。用于医疗机器人的精准操控技术需仰赖算法的支持,目前仍处在研发过程中。

也是在这里,黎棠见到一位故人。

由于交往甚少,黎棠跟那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没想起人家的名字。

对方不得不自报家门:“孙宇翔,以前我们一起参加过冬令营,还记得吗?”

黎棠这才想起来。

顺便想起云雾缭绕的白石山,山顶面积狭小的门诊,还有宾馆走廊尽头的房间。

黎棠抿了抿唇,撑起笑容:“原来你也是合伙人之一。”

“大学毕业之后工作了几年,后来联系上了……就,就一起创业了。”

孙宇翔边说边接收来自黎棠身后某人的眼色,话说到一半,十分刻意地拐了个弯。

黎棠转过身去,对上裴浩的笑脸。

他置身事外般地耸肩:“技术方面的我不懂,你们聊。”

医疗数据库是黎远山最关心的项目,黎棠代为仔细了解,确认ROJA满足这方面的运营能力,便算完成任务,其他的交给风控和研究部门去深挖即可。

加上裴浩为什么认识他的谜底已经揭开,黎棠脑袋里紧绷的弦一霎松懈,缺乏睡眠的疲倦袭来,黎棠向随行人员打了声招呼,只身来到接待室。

前台兼行政小姐给他端来一杯茶,他浅尝一口,便倚着沙发靠背,慢慢合上双眼。

短暂的小憩,黎棠竟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似曾相识——尖利的哨响,鼎沸的欢呼,被光束照亮的拳台,扭打在一起的拳手。

然而再喧嚣的鼓掌,也盖不住拳拳到肉的动静,更越不过因为紧张而变得密集的心跳。

台上有人扛不住重击轰然倒下,黎棠正欲上前去看那是谁,画面一闪,来到一片浓郁的黑暗世界,前方一团朦胧白影,是有人脱掉上衣,露出肌肉紧实的后背,那上面青紫斑驳,满是淤痕挫伤。

最后一闪,眼前是颜肤色苍白的侧脸,颌骨分明,眉眼深邃,他耳廓的形状那样好看,薄薄的耳垂透过一抹朦胧的光,可他皱起眉,仿佛在忍耐某种痛苦。

黎棠看到,有鲜血自他左耳缓缓溢出,淌过下颌,蜿蜒流向脖颈深处。

醒来时,最先察觉到的是地面的震动。

紧接着是摇晃,头顶的吊灯在晃,连面前桌上放着茶杯都在抖震中移动,发出咔嗒咔嗒的碰撞声。

又是地震。

叙城处在地震带上,平日里小震不断,当地的居民早就习以为常。

可这是黎棠第二次经历,难免惊慌失措。

他记得自己坐的位置后面就是一整排展示架,上面放着ROJA取得的研发成就,和一些参加科技比赛获得的奖杯。唯恐被掉落的东西砸到,黎棠想站起来,却因一个剧烈的震动趔趄着坐了回去。

刚才那个梦令他手脚发软,黎棠吸进一口气,正欲再站起来,忽然一道身影在眼前一晃,紧接着,黎棠的身体被覆盖住了。

准确地说,是被某个人,按进了怀里。

那人有着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扣住黎棠的后脑,几分强硬地把他按进自己胸口,然后弓腰,化作一柄张开的伞,将黎棠整个人完全笼罩。

接下来至少有半分钟,黎棠大脑一片空白。

好似处在一个绝对的真空环境中,他感知不到地动山摇,听不到外面的喧闹,连同时间和空气,一切全部静止。

除了落在头顶的,那个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和透过胸膛传递过来的,过速的心跳。

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是因为紧张吗?

紧张什么呢,怕我在你们公司出事,回头找你麻烦吗?

黎棠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裴浩。

七年前,地下拳场,偶尔在休息室等待某个人时,裴浩会用戏谑的目光瞧着他,挑衅地问:“我赌他今天会输,你呢?”

原来是裴浩也是那里的拳手。

那么,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便有了答案。

虽然在接触的那一刻,黎棠就已笃定地知道。

凭借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拥抱自己时有力的臂膀。

他的声音亦没有变。

黎棠清晰地记得,这声音曾和自己亲密耳语,也曾经化作一把刀,捅在心窝。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令人困惑的颤抖,“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这样,你就不用看见我了。”

作者有话说:

黎棠:原来眼皮跳是因为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