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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情侣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天气不好懒得买菜做饭,就来栖树随便凑合一顿。

也没点什么麻烦的菜,两杯奶茶几盘炸物小吃,周东泽作为咖啡店“继承人”,轻车熟路很快就上菜了。

许是饿了,两人风卷残云地把食物消灭殆尽,客人走后收桌子,周东泽歉然道:“说好请你吃饭,结果让你看着我招呼客人。”

黎棠把做好的菜端上桌:“这不就能吃了么,好饭不怕晚。”

席间聊天,说到附近住了不少叙城一中的同学,黎棠夹一筷子炒青菜,问:“包括刚才那两位客人?”

周东泽回道:“是的,他们俩跟我们同届不同班,虽然都比我小一岁。”

“难怪我觉得他俩眼熟,说不定跑操的时候碰到过。”黎棠说,“刚听他们说开除,谁被开除?”

周东泽拿筷子的手一停,到底还是说了:“是蒋楼。”

黎棠垂眼看碗里的菜,语气随意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那段时间我忙着学习,跑操都缺勤几次,还真没关注这些。”周东泽说,“大概是打架斗殴之类的吧,学校对这些违规行为一向抓得很严。”

听起来合理,但黎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蒋楼很珍惜读书的机会,在校外碰到地痞流氓都能躲则躲,尽量避免硬碰硬,会是多么严重的打架斗殴,才让学校把年级前三的学生开除?

难道是因为陈正阳……

冷不防想起这个遗忘多年的名字,黎棠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他问:“是不是因为和陈正阳打架?”

似是没想到黎棠还记得当时的事,周东泽愣了一下:“是吧,陈正阳伤得很严重,当天蒋楼就被喊到教务处了。”

黎棠点头。想必就是如此,校内斗殴自然要比校外的更严重一些,哪怕明面上看是陈正阳播放音频有错在先,蒋楼只是“替天行道”。

当年的事情,黎棠已经大致厘清——无非是蒋楼录下音频,交给广播站的人代为播放,后来或许是打算重新录,又或许是想改换时间,总之他意欲把音频拿回来,结果被陈正阳先一步发现,出于报复心理,陈正阳绕过蒋楼,直接把音频在全校公开。

蒋楼是何其有主见的人,怎么能忍受掌控权被别人夺走,怎么能忍受事情不按他的计划进行?

回顾完整个过程,黎棠发现一旦跳出来,以旁观的身份去审视整件事,就会发现并不复杂。虽然心绪还是翻涌,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发抖,呕吐,甚至出现幻觉,听到相关的词汇就晕过去。

这可能就是心理医生说的旁观者清吧。等回到首都,不妨再去一趟门诊,正好手头的药也快吃完了。

这样想着,黎棠一抬眼,发现周东泽正已经放下碗筷,正定定地望着他。

“怎么不吃了?”黎棠问,“这么快就吃饱了?”

周东泽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存在感,你的注意力总是不会分给我哪怕一点。”

黎棠怔住。

“七年前,我告诉过你,我转过学,初中还因为一些事复读一年,刚才又提到同届的同学都比我小一岁。”周东泽几分无奈地说,“两次,你都只顾关心他,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会复读,为什么比你们都要大一岁。”

黎棠登时自责不已。

虽然,两次都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人身上,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是总是忽略面前的人,反复提起另一个人,实非尊重之举。而且周东泽当年那样护着他,追到广播室来为他打抱不平。

“我错了。”黎棠忙给自己倒满啤酒,“干完这一杯,你就讲给我听,好不好?”

周东泽笑着去抢他杯子:“千万别,显得我好像求着你听一样,好卑微。”

当然最后还是讲了。

周东泽说,其实是因为当年他发现了自己的性向,被父母送到那种戒除网瘾的学校去待了几个月。

起初黎棠没反应过来,经周东泽提醒,才恍然:“怎么会……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在新闻上看到过那种学校被取缔的报道。”

“我爸妈思想传统,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一时想不开,听说那种学校可以‘纠正’性向,让我变成喜欢女孩子的正常男生,就把我送了去。”

说起往事,周东泽并不愤懑,反而很是平静,“后来我妈忍不住来看我,见我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就心软把我接回来了。我在家休息了半年多,才重回学校,复读初三。”

没想到温和如周东泽,竟曾经历过这样一段残酷的岁月,哪怕他说得轻描淡写。黎棠唏嘘之余不禁敬佩:“你好坚强,也很勇敢。要是换成我,就算活着从那种地方出来,恐怕也会留下一生的阴影。”

“所以,其实我们俩是一样的。”周东泽说。

黎棠疑惑:“嗯?”

“我们都是在尚未长成的年纪就陷入过绝境的人。”周东泽说,“我了解你的恐惧,也知道能重新站起来面对这个容不下我们的世界,有多不容易。”

黎棠又是一愣。

容不下我们的世界——是啊,当初不就是觉得自己多余,认为自己的存在会导致其他人的痛苦,所以才要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吗?

“所以,我知道那有多痛,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周东泽看着黎棠,接着说,“而且,我的父母已经接受我的性向,尊重我的选择,和我在一起,你只管接受祝福,没有人能用什么世俗礼法,人伦道德,来把我们拆散。”

黎棠知道,这是在表白。

可他有些茫然,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乱七八糟地纠缠在脑袋里,让他不知该从何理起:“可是我现在还不——”

周东泽早预料到他会拒绝,也不强求立刻要个结果:“先别急着拒绝。我实在是怕一犹豫又慢人一步,所以先表态,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得起。”

同时他也承认,这些年并非心里只想着黎棠,毕竟谈过两段恋爱。只是听说黎棠回国,过往的回忆又被勾起,这会儿两人都长大了,成熟了,又都处在空窗期,展开一段感情再合适不过。

黎棠自是松一口气:“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周东泽笑着说,“就算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拒绝,我们也还是朋友。”

回去时,黎棠婉拒周东泽开车送他,自己打了辆车。

上车前才想起有东西落下,正要回身去拿,周东泽提着印有ROJA的纸袋走了出来。

接过纸袋,周东泽打量袋子上的字:“这是他的公司?”

黎棠点头。

周东泽说:“可能这样显得很小心眼,但是,偶尔还是会羡慕,羡慕他的好运,羡慕他总是能在自毁前程之后触底反弹,得到所有人的帮助,甚至原谅。”

听到“原谅”二字,黎棠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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