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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心桥彻底酒醒,心悸一阵紧似一阵,给物业打完电话,他抱着找个人聊天分散注意力的想法,点开微信,给梁奕发过去一个表情。

对面一直没回复,多半已经睡了。

王琨和沈达也没反应,何唐月是女生,父母这会儿都该睡熟了,以前的同学也许久不曾联系,那么就只剩……俞心桥往下翻,停在一个全黑色的头像上。

是徐彦洹的微信。在得两个多月前,得到徐彦洹的号码之后,俞心桥就通过通讯录朋友申请添加他为微信好友,那头一直没反应,直到前两天,不期然冒出一条“xyh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的消息。

俞心桥以为他是想起自己要他号码时承诺过的事,于是把他拉进了班级群,然后就放着没再理。

此刻,面对空空如也的对话框,俞心桥萌生出了在上面留下点什么的念头。

反正很快就要离开浔城了,反正他也不会回复。

发点什么呢?晚上好,还是你睡了吗?

这会儿他应该在酒吧打工吧?

俞心桥点开输入框旁的加号,心想要不发个红包?

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那么又只剩下……俞心桥看着摄像机图样的按钮,几分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点一下就取消,应该没事吧?他又不会接,上次在音乐厅门口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他都没接。

俞心桥信心十足地按下了语音键。

一秒,两秒,三秒……正在他浅尝辄止完毕,准备按红键的时候,嘟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嘈杂的背景音,混合慵懒的爵士乐。

几乎是立刻,俞心桥捂住嘴巴,惊得呼吸都停滞。

过去大约半分钟,那头的人先没了耐心:“什么事?”

是徐彦洹的声音。

俞心桥骑虎难下,绞尽脑汁没话找话:“五五五呜悟呜无无呃。”

徐彦洹:“……什么?”

才意识到手还捂在嘴上,俞心桥慢吞吞地放下手,硬着头皮重复一遍:“我把你拉进班级群了。”

似是被无语到,那头良久无声,俞心桥已经开始挖地缝了,徐彦洹才说:“嗯,谢谢。”

印象中,这已经是徐彦洹第三次对他说谢谢。

仿佛俞心桥是个热情友善的大好人。

……虽然他确实是。

正想再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窗外蓦地一声惊雷,毫无防备的俞心桥一哆嗦,手机掉在了地砖上。

忙捡起来,听见那头的人问:“怎么了?”

俞心桥脸皮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怕打雷,故作镇定道:“没怎么,找你聊天,不行吗?”

对面再度沉默。

俞心桥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他们连朋友都不算。

可是既然打通了,第一次打通,他舍不得就这样挂断。

“那我付你工资。”俞心桥想了个办法,“你时薪多少,我给你双倍。”

从小衣食不愁的俞心桥是有一点少爷习惯在身上的,比如碰到问题惯性地用钱解决。

当然有碰壁的时候,比如眼下,他刚说完,就听见杂乱的背景音戛然而止,嘟的一声,对面把语音通话挂了。

俞心桥:“……”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罢了,今晚注定无人作陪。俞心桥放下手机,把小凳子捞回怀里,留守老人般地靠在洗手池旁,在阵阵闷雷声中,昏昏噩噩地闭上眼睛。

竟还做了个梦。

梦里不再是俞心桥追着徐彦洹跑,而是徐彦洹对俞心桥求而不得,非但强吻,还强抱,哭着说“你别走好不好”。

俞心桥一朝翻身扬眉吐气,正得意着,耳畔忽然想起敲门声。

咚咚咚,笃实的三下。

起初还以为是梦里有人在敲门,直到那原本节奏均匀的敲门声略显急促地响起第三遍,俞心桥才扶着洗手台慢吞吞地站起来,摸黑往洗手间外面走去。

这会儿雷声变小,雨势也减弱,俞心桥还当是物业来了,想都没想就把门打开。

门口滴着水的屋檐下,密密匝匝的雨幕中,站着一个人。

俞心桥以为自己梦境现实混淆不清,迟钝地举起手机电筒照过去。

徐彦洹被刺眼的光晃得眯起眼睛,俞心桥看见他被雨淋湿成簇的头发,和洇开大片潮湿的白色T恤。

进屋,关门,摸进厨房倒水。

察觉到一束光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边,俞心桥拿出一个新玻璃杯,清了清嗓子,说:“拉个群而已,倒也不必特地登门道谢。”

徐彦洹举着手机,让光束始终照在俞心桥手上,方便他看清。

“刚好路过。”他语气淡淡地说,“不是说给我双倍时薪?”

原来是看在钱的份上。俞心桥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失落之余,又感到一丝庆幸。

幸好不是特地为他赶过来的,不然他该怎么舍得离开这里?

俞心桥给徐彦洹倒了一杯热水,拿了条干毛巾。

说好的陪聊,一刻钟过去,两人还没开启话题。

浪费可耻,俞心桥开始争分夺秒找话题:“你最近不去批发市场打工了吗?”

徐彦洹说:“白天去。”

“白天晚上都打工,不累吗?”

“还行。”

“对了,还没恭喜你期末考试年级第一。”

“谢谢。”

“……不客气。”

天一度聊不下去。

弄的俞心桥如坐针毡,恨不得把之前存档在脑海里的“洹洹学会用嘴的神奇时刻”扒出来,加几个字改为“洹洹间歇性学会用嘴的神奇时刻”。

俞心桥忿忿地想,以后谁要跟他结婚,每天面对这张惜字如金的嘴,可太倒霉了。

但也很幸运。

什么样的人将来会和他结婚呢?

首先一定很漂亮,不然无法和他相配。然后就是聪明,即便他不说话也能看懂他的心情。

最好还得有钱。想到徐彦洹在酒吧里被那位看起来非常富裕的女客人揩油,竟也不躲,俞心桥心里酸水直冒,心说我也挺有钱的。虽然都不是我自己挣的钱。

俞心桥不希望徐彦洹在那种地方工作,可又没立场让他不要去,于是拐弯抹角:“你是那个酒吧的正式员工吗?”

“不是。”徐彦洹答。

俞心桥了然道:“也是,你还没成年,签不了劳务合同。”

他自顾自想,那徐彦洹只是在那里做兼职,暑假结束就会回归校园。

高三学习紧张,多半也腾不出时间打工。

俞心桥松了口气。

高中毕业就是大学,以徐彦洹的成绩一定能进很好的学校,到时候就不用再干苦力,或者在酒吧里被人动手动脚。

俞心桥想得深远,由于太投入,没听清徐彦洹说的话。

回过神来,俞心桥问:“什么?”

徐彦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周身潮气尚未散去,如同坐在朦胧的雾霭中,不似真实存在。

“成年了。”徐彦洹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就在今天。”

8月9日凌晨1点,浔城某别墅区其中一栋的屋内,俞心桥在黑暗中一跃而起,要出去买蛋糕。

徐彦洹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阻拦道:“外面还在下雨。而且这个时间,店都关门了。”

俞心桥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生日,都在亲朋好友们的祝福和欢声笑语中度过,因此无法接受徐彦洹的生日如此冷清。

他全然忽略了徐彦洹把生日告诉他的含义和动机:“那我点外卖。”

拿起手机翻了翻,果然全部闭店。俞心桥心急道:“我出去看看,小区门口就有一家甜品店,说不定还没关门。”

他不死心地站起来,刚走两步就被徐彦洹拉住胳膊:“不是害怕吗?”

“嗯?”

“别去。”

“……”

经他提醒,俞心桥想起刚才给他打语音时,自己曾被一道惊雷吓到手机掉地。

说不清现在的心情,应该和之前在雨中差点摔倒时被徐彦洹扶了一把差不多,确认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欣喜。

再深挖下去,又发掘出一种其实确认这种事并无任何意义的难过。

而此刻的徐彦洹也不平静。

自从接到俞心桥的电话,循着上次搬钢琴的记忆找到这里,徐彦洹的耳边仿佛每分每秒都铺着底噪,一些声音混杂其中,有的让他不要去,有的让他别再克制,趁今天放纵一回。

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俞心桥穿一身印着卷毛小狗的衣服,像一只黏人的小狗,也像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