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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江若。”他把纸递回去,“这笔钱我今年内一定如数归还,如果您不放心,可以留个——”

“不必。”席与风看都没看那纸一眼,“这是你应得的。”

短短几个字,让江若心口倏地一凉。

是了,初次见面他就在讹钱,旁人不了解他的过去,亦不知他秉性,自是先入为主,给他贴上了另有所图的标签。

他口中的“借”字在席与风眼里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在于粉饰,让要钱的理由更冠冕堂皇。

自始至终,席与风都站在高高的金字塔尖上,俯瞰无数个像江若一样为了苟活拼命挣扎的凡人,并不好奇他们为何会沦落至此。

所以连他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因为根本没有互相认识的必要。

不知过去多久,江若听见自己笑了一声。

似在自嘲,又有几分释然的意味。他把那张纸收了回来,一边对折叠了几道,一边说:“既然席总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

席与风又问江若,还有没有别的想要,显是不想被他缠上,从此多了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江若问:“你觉得我还应该要点什么?”

“您”都省了,什么样的情绪不言而喻。

席与风等了会儿,见对方说不出具体的要求,起身打算离开。

刚走出去两步,听见江若在身后说:“差点忘了谢谢席总。”

语气也带着笑意:“不过席总可能有所不知,现在的年轻人转账都通过支付软件,幸好我今天带了卡,不然这钱可能都拿不到呢。”

席与风出生在一月末,二十八岁生日刚过去不久,被人拿年龄做文章还是第一次。

谈不上生气,只是多少讶异于这个叫江若的男孩的胆量。

刚才他在纸上写身份证号的时候,席与风不经意扫一眼,正瞧见中间几个数字。

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的年纪,难怪冲动莽撞。

对于和江若之间的种种,席与风权当处理一场意外的风流债。商人解决事情惯用钱作为衡量单位,最好能将所有的危机变现,一次性摆平,省得惹上别的麻烦。

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出牌,事情临解决,还敢冒险用言语挑衅,全然不怕他反悔,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离开公司大楼,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的时候,豆大雨点稀稀拉拉拍在车前窗上。

这部车隔音不错,因此当它开到路面上,视线随意投向窗外的某一处,无端有一种在看默片的错觉。

城市路边,流动的雨,孤零零站着的人。

许是在思考什么,江若静止般地一动不动,有出租车开到他跟前,他也不赶紧上前,任由空车停驻又驶离。

席与风不确定他是否故意。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这人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尽是算计。容易被看穿,见多了也并不觉得有趣。

不过还是让司机掉头,让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司机老刘在席与风的授意下对外面道:“江先生去哪儿?送您一程。”

江若先是一怔,待隔着雨幕看清黑色商务车里坐着的人,唇角微勾,神色添了抹玩味。

到底没矫情,拉开后座车门矮身坐进去。潮气一并涌入车内,席与风通过余光看见江若的头发和肩膀都沾了雨水。

他先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两下,接着不客气地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拽了几张纸巾。

刚把脸擦干,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江若抬起头,笑容得体:“用您几张纸,不介意吧?”

听语气,已然恢复冷静。

席与风不置可否地别开目光,举起手上的文件接着看。

路面平坦,宽敞的车像一座行驶在风雨中的温房。

报完地址之后,江若就再没发出过声音。

安静到席与风差点忘了车里多了一个人。

翻页的时候视线无意瞥过身侧,入目的是一截白净修长的脖颈,接着是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

却茫无焦点,半天都不眨一下,似乎把刚才在雨里没想完的事又捡起来,再度陷入思考。

至于在想什么,与席与风并无干系。

之后的四十多分钟里,后座的两个人各自忙碌,时间因此飞速流逝。

抵达江若说的地点附近,是江若主动让老刘靠边停,说再往里巷道路窄,进去就不好出来。

下车前还不忘感谢老刘送他一程,全然忽略了席与风这个人似的,开门下车一气呵成,头也不回。

老刘在后面让他把伞拿上,他也只背着身摆摆手,继续向前走。

这一片聚集了多个年代久远的老小区,低矮楼宇被灰黑色的天空压着,显出摇摇欲坠的破旧。

是出生在枫城的席与风,数不清经过多少次,却从未打算踏足的地方。

那么多年没想过,眼下自然也不会想。席与风对老刘说“走吧”,车子再度发动,在尚且宽敞的路口掉了个头。

方向的变化让席与风坐到了靠近楼群的窗口,因此能够更清晰地看到刚从他车上下去的人,是怎样去而复返的。

地面坑洼不平,匆忙的脚步溅起水花无数,裤腿都湿了大半。江若小跑到车前,敲开窗户。

“刚才您问我,还想不想要别的——”待车窗降下,江若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我现在想到了。”

席与风眉梢微挑,颇有些意外。

面上依旧沉着,启唇不紧不慢道:“说说看。”

胸膛因为喘息剧烈起伏,江若此刻的模样落在席与风眼里,狼狈是其次,更多的是透过被打湿的清润双眸显现出来的,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坚定。

以及经历过风雨,仍然不服输、不认命的傲气。

既然已经想好,江若就不会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想演《莺飞》的男二号。”

“席总神通广大,想必这对您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