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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也好。”对此安何的评价是,“如果迟早要分的话。”

两人在沙发上瘫到零点钟声敲响。

枫城禁放烟花爆竹,少了点老一辈口中的“年味”,江若却觉得电视机里这帮人已经够吵的了。

明明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大概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安何拿起遥控器,按了关机。

然后回到饭厅,从餐桌上拿来两杯没喝完的酒。

“来,许个新年愿望吧。”

到底不想扫了对方的兴,江若坐起来,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就蒙住,捧着空酒杯发呆半晌,才说:“你先许。”

安何哈哈大笑,也把剩下的酒喝完:“那就祝我们新的一年,谁都不要管,只为自己活。”

“好。”江若也笑起来,“只为自己活。”

论酒量,安何比三杯倒的江若还差一点。

把刚许下新年愿望就醉倒的安何扶到床上,退出房间后,江若不由自主地走向阳台,推开半扇窗户。

顷刻间冷风灌入,江若狠狠打了个激灵。

许是太久没站在这里的缘故,外面的夜景都觉得陌生。

但是踏实,安心,不用害怕突然天降大雨,而他无处躲避。

既然肉眼看不分明,江若索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不希望任何人听见的一句——新年快乐。

与普通百姓不同,春节之于生意场上的人来说,大概只是社交应酬、人情往来这些枯燥虚浮,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场面。

席家的家宴放在年初一中午,为的就是腾出跨年夜向相熟的合作伙伴以及政府高层拜年走动,为来年的顺风顺水打下坚实的基础。

作为席家的接班人,席与风再厌烦这种场合,也不得不赏脸出席。忙完扫尾工作,他前脚刚从公司出来,后脚就上了酒桌。

觥筹交错到半夜,拒绝了合作伙伴提出的今晚就开间房睡这儿的建议,席与风坚持要回去。

等他回到市中心那套平层,用指纹开锁,大门在眼前敞开,面对一室死寂般的空旷,良久,席与风才抬脚走进去。

打开落地灯,旁边的沙发上空空如也。去厨房时经过舞蹈室,里面也没亮灯,有风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里吹进来,旁边的龟背竹枝叶扶疏,窗帘随风摆动。

原本只想从冰箱里拿瓶水,看到上周的某一天被用保鲜膜封好放在里面的两盘菜,席与风把它们端出来,放进微波炉加热。

隔了好几夜的菜几乎吃不出原来的味道,况且没热透,筷子一捣,里面还是冻硬的状态。

还是把剩菜吃完才放筷,刚灌了满肚的酒,又吃下没化冻的食物,胃里的不适让席与风皱了皱眉。

方姨的电话适时打进来,问他应酬结束没。

眼看快到零点,席与风说:“您早点睡,别守夜了。”

“要守的。”方姨在电话里说,“明年还要去庙里进香,求菩萨保佑你来年顺顺利利,无病无灾。”

方姨的儿子早夭,后来她来到席家,一待就是近三十年,哪怕嘴上没说,行动上也早就把席与风当作亲骨肉关心疼爱。

也因此最见不得他孤身一人,这回在电话里,还是问:“那小江呢,有没有回来陪你过年?”

席与风沉默不言,方姨便叹了口气,说:“多好的孩子,走前给家里添了好些常用药,还发消息让我保重身体……年轻人闹别扭是常有的事,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再哄一哄,不就好啦?”

江若把东西搬走的第二天,方姨上门来送食物顺便打扫屋子,打开衣柜看到空了一半,吓得忙给席与风打电话,以为家里遭了贼。

席与风疲于解释,只说江若搬走不住这儿了,方姨回头一琢磨,就以为两人吵架了,这些天没少支招给席与风,让他把人哄回来。

为免以后麻烦,这次席与风直接在电话里说:“他走了,哄不回来。”

说这句话时,席与风无由地感觉到手心有一股湿意,好像那天落在他掌心的泪,深嵌在掌纹里,又淌了出来。

大约从他不留余地的语气中察觉到什么,方姨到底没再多说,让席与风趁年节好好休息,就挂断电话。

又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席与风往客厅走去,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去很多个夜晚,江若就是坐在这里,身边亮一盏灯。

而他已经不记得是出于什么心理,从来没有告诉过江若,他已经习惯置身黑暗,不需要任何人给予等待。

可是习惯这个东西,会变,会在不知不觉中面目全非。

挂钟规律的嘀嗒声莫名令人烦躁,胃里翻腾的不适也蔓延至全身。

浑然未觉似的,席与风站起来,点一支烟,虚咬在唇边,而后抬脚,有目的地又走向舞室。

在门口停下脚步。

此刻无风,窗帘停止摆动,地上参差的影子却仍有种形同鬼魅的寂寥感。

席与风双手抄兜,面沉如水。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那要将他吞没的烟雾肆意弥漫。

也是此刻,开始回顾过往,细究刚才。

——他走了,哄不回来。

并非敷衍。他走了是真的,哄不回来也是真。

应该将“哄”字去掉,不是不愿意哄,而是哄也不会回来。

他走了。

他没有说再见。

他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