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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手出去,江若一面走着一面掏出手机,快到楼梯口时,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江若。”

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梦中,却令江若的脚步顿住,蒙然地偏头看过去。

楼梯拐角,熟悉的暗处,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那里,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夹着一支快烧到尾部的烟。

身影孤孑,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走上前的,江若想,权当是正常交际,总不能听到人家喊自己的名字,扭头就跑。

他选了句最不容易出错的开场白:“席总也来这里吃饭?”

席与风侧过身,把烟按灭在墙边的烟灰缸里,再丢进垃圾桶。

然后转过来,看着江若,“嗯”了一声。

他们之间隔着标准的社交距离,理应难以发生三句以上的交流,然而出乎意料的,席与风反过来问:“你呢?”

江若愣了下,片刻后答:“跟剧组同僚一起吃饭,就《悬崖》剧组。”

说完才觉得后半句多余,江若几分懊恼地抿了抿唇。

幸好环境昏暗,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也因为暗,对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还以为这种场合,你不会来。”

“……必要的交际,难免的。”

“上回,你就没出现。”

江若迷茫了一瞬,等搞清楚上回可能指的是试映会后刘导攒的几场局,越发感到困惑。

那几场都向他发出了邀请,而他都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难道席与风去了?

他不是很讨厌这种场合吗?又不是关乎生意的交际,无关紧要的局而已,为什么不索性推掉?

可是这句“为什么”,江若问不出口。

他不想总是那么狼狈,更不想总是先迈出一步,又被兜头而下的雨逼得退回去。

他也想云淡风轻,也想游刃有余。

于是江若说:“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嗯。”席与风说,“看到你参加的节目了。”

“是吗?”

“方姨爱看,我也跟着看了。演得很好。”

“谢谢……方姨最近怎么样?我有段时间没跟她联系了。”

“挺好的,就是一个人孤单,总念叨你。”

…………

这样看似寻常的对话,让江若有种如坐针毡之感。

好像一望无际的海面,平静之下,潜伏着伺机而动的巨浪,一个猝不及防就掀起来,搅得天地一团混沌。

为尽快结束这场交谈,江若推说还要赶回排演现场。

席与风似乎皱了皱眉:“这么晚,还要回去?”

“嗯。”江若说,“下一场后天进棚录制,时间很赶。”

席与风抬腕看时间:“那我送你。”

“不了,小沈在楼下等我。”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江若转身便走。

有脚步声跟上来,促使江若不由得加快步伐,试图将这恼人的声音甩掉。

却又听到他喊自己的名。

“江若。”席与风说,“电梯在这边。”

脚步一顿,仿佛在这很短的几秒钟里,算好了走楼梯和乘电梯各需要花费的时间,江若还是妥协了,硬着头皮往电梯方向走去。

本想赌一把,没想到了楼下,席与风并没有往停车场方向去,而是站在江若身侧,似在等他先行。

这让江若有些尴尬:“车可能在马路对面,你先走吧。”

席与风还是那句:“我送你过去。”

“不用。”

席与风恍若未闻似的,还是跟上来。

让江若心中迟滞地升起一股烦躁。

这个人总是这样。上次在雨中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要为他撑伞。

“我说不用。”江若抬高音量,“是听不懂吗?”

空气霎时静默,连夏夜微弱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锦苑大厅外的门廊,四周嘈杂,这边的动静全然没有引起往来路人的注意。

如同被丢到一座渺无人烟的荒岛,一呼一吸,目光所及,都只有对方而已。

此刻头顶有灯,亮如白昼,更不容许江若无视对方。

捕捉到席与风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江若命令自己别开视线,权当是错觉。

然而听觉尚存,他听见席与风的语气几分无奈:“可是想见你一面,不容易。”

这句话和江若抛出的问题并无必然联系,因此江若一时没反应过来。

席与风接着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无须对视,江若的心绪总算平复些许。为避免语气太冲,他没问“找我干什么”,而是说:“你不是也很忙吗?”

哪来的时间到处跑?

听见席与风低笑一声,江若才惊觉,自己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毕竟这个问题之后还可以接另一句——你不是也很忙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忙,也不忙。”席与风显然也意识到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来这里。”

短暂的恍神后,江若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距离这么近。

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又是那样不容抗拒地将他围困,在一座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岛屿。

席与风稍稍倾身,附在江若耳边,像是怕他听不清。

嗓音像是混合了吹来的风,沉而空旷。

他说:“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