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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过境迁,江若只好坦然自若地提醒:“龟背竹耐旱不耐涝,土干透再浇。”

“嗯。”

舞蹈室内安静空旷,是一个比书房还适合对话的环境。

不多时,席与风再度开口:“这里一直空着。”

他说:“和我一样,在等你。”

江若迟滞地产生后悔的情绪。后悔来到这里,后悔进这个遍布回忆的房间。

“等我,然后呢?”江若问,“继续‘帮助’我,让我越欠越多?”

席与风说:“你不欠我,是我自愿为你做这些。”

“那我是不是问过,你能帮我一辈子吗?”

“能。只要你需要。”

“可是你知道我需要什么吗?”江若被他过分肯定的回答弄得有些烦躁,“你给,我就必须要接受吗?”

这回,席与风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身去,从窗帘后拿出一个酒瓶。

棕色瓶身,瓶底刻着一圈字母,很熟悉。

江若呼吸滞住,有好几秒钟整个人陷入茫然。

回过神来的他扭身欲走,却被席与风拉住手臂。

“我把它找回来了。”席与风说。

他用了“找”这个字,仿佛江若的真心不是被他送出去的,而是弄丢的。

现在,他找回来了。

却让江若感到一种微弱的痛苦,以及先说爱的人先输的耻辱感。

应该有越来越多的细节淹没在记忆中,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依然那么清晰,那么锋利。

“既然送出去了,何苦再要回来?”江若听见自己问。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连自己都不愿意听。

席与风却听得很清楚,他说:“要找回来的。”

“找回来,再圈养起来,把你认为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继续仰望你,继续——”

江若说得很急,陡然吸进的一口气呛得他咳嗽起来。

席与风放下酒瓶,抬手轻拍江若的后背,说:“我和孟岚的婚事,已经取消了。”

语气淡然又笃定,像在发布早就拟好的通知。

然后看着他,等一个回应。

咳嗽很快止息,江若却想笑。

明明该等待下文的,是我啊。

可是席与风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江若只好给出了收到“通知”后的反应:“所以,我现在应该感谢你把它要回来,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我只能选择接受你给予的一切,再回到原来的关系?

席与风似乎听懂了江若的潜台词,因此眉宇紧蹙:“不需要感谢。”过一会儿,他问,“这样不好吗?”

回到过去,把疏漏的部分填补,错误的节点纠正,不就够了吗?

江若亦能听懂他的意思,继而怔住,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些话,为什么试映会那天不说,在锦苑碰面时不说,一定要留到今天说?

除却那些地方人多嘴杂,更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主场,他天然握有主动权,只需流露对过去的怀念,再施以一些温柔,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理解,想达成任何目的都变得容易。

这个人,果然是彻头彻尾的商人,连施舍都轻描淡写,傲慢至极。

可是江若不想再卑微下去。

更无法接受扎在他心口的那根刺,就这样在三言两语中被轻飘飘拔除,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昏头又栽了进去。

他不能重蹈覆辙,也无法再承受一次剖心的痛。

江若深吸一口气:“或许有许多人觉得这样很好,但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我。”

他挣动了一下,将胳膊从席与风手中抽出。

“今天我生日,那我送个生日愿望给你。”将压在胸口的浊气缓缓呼出,江若终于能够抬头直视席与风,“祝你早日找到这样一个人,不再和过去纠缠不清。”

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江若走的时候,方姨没有送到门口。

席与风的烧应该是退了,通过手心的温度能感觉到。

虽然他的脸色还是不好,把一个长方体的纸袋递给江若时,嗓音有种疲惫的低沉:“生日礼物。”

江若垂眼看过去,看见硬币大小的金属瓶盖,似乎是一瓶酒。

“不是你送我的那瓶。”席与风补充道,“是新的。”

可江若仍然不打算收下。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庆幸,他们不再是原来的不平等关系,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说不,不用担心会扫了金主的兴。

“不用了,我不喝酒。”江若说,“今天留下吃饭,也是因为答应了方姨。”

不是为了向你讨礼物。

固执地举了一会儿,席与风到底没有强求,把那瓶酒收了回去,轻轻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江若受不了这类似临别前的安静,故作轻松地说:“总之,这几件事,谢谢你。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虽然你可能并不需要。

想起之前的承诺,江若接着道:“我还欠你一顿饭,等你什么时候有空——”

正说着,席与风上前一步,手臂也抬起来。

江若警惕性极强地后退一步,又一次避免了越界的交流。

顷刻间心跳如擂鼓,却很清楚地明白不是因为害怕。

“别这样……”江若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这样。”

再慢一点,就逃不出去了。

这次,江若的预设依然正确。

席与风的骄傲和修养,不允许自己再次做出强迫乃至暴力的举动。

于是江若得以全身而退,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虽然赢得并无快感可言。

回节目组的路上,江若久违地乘了公交车,脑袋抵着车窗,听着汽车喇叭里播放的支离破碎的乐曲,想起电影里的台词——

看见那幢破楼了吗?那是我们的命,摇摇欲坠,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被一股没来由的冲动驱使着,江若弯腰去摸自己的左脚踝。

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如果空荡荡的孤独,就是换取自尊和自由的代价,江若想,刚才至少有三个瞬间,他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原来并不坚定。

他是摇摇欲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