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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夫人:“……”

干什么?

孟昔昭抹抹眼睛,其实并没有眼泪流出来,但不耽误他装的像是真流泪了。

“您干什么呀!”

孟昔昭要哭不哭的声音响在房间里,一下子就让孟夫人呆滞住了。

而他还在说:“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再想成家的事情,我这么想,有错吗?!您还吼我,还叫我名字,我都十七了,马上就十八,是大人了,您怎么还把我当五六岁的顽劣幼童,我也是要面子的呀!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孟修撰在家里还要被娘教训,那我、我还混不混了!”

孟夫人:“…………”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孟昔昭,可又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伤心了,一时之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孟昔昭这边,还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看着好不可怜:“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前半生已然就这样了,想要后半生做些好事,做点有用的事,别人不相信我也就算了,怎么连阿娘你都不相信,我是你儿子,你难道不应该坚定的支持我吗?你不支持就算了,怎么如今还要阻止我呢!”

孟夫人僵着脸,被他这一句句的软指责戳的脊梁骨都开始不舒服:“我何时阻止过你了,就是因为要支持你,我才要给你找个带有助力的娘子,二郎,你爹和我又能陪你到几时,大郎以后是要和县主过日子的,娇娇也会嫁出去,就你一人孤孤单单的,你觉得,你娘我就于心何忍吗?”

套出原因来了,孟昔昭反而觉得有点棘手。

这理由太正当了,多少坚定的不婚大军就是死在这条理由上面。

默了默,孟昔昭小声嘟囔:“怎么会孤单呢,我身边还有金珠和银柳,还有庆福和紫藤。”

说到紫藤,孟昔昭沉默了一下,算了,为了凑数,还是把她算在里面吧。

孟夫人却不买账:“他们怎么能和娘子相提并论,只有夫妻才是一体的,只有娘子才能真正的站在你身边,知你的冷、知你的热,再是忠心的奴婢,那也是外人啊,算不得你的家人。”

想了想,孟夫人又道:“你这样抗拒娶妻,是不是……还是跟你的身体有关?”

孟昔昭:“……”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孟夫人也叹了口气:“二郎,听娘一句劝,这病,可以慢慢的治,但这亲,还是早娶早好,而且,说不定之前你不能成事,便是因着那些人不是你的娘子,你心里觉得隔着一层,等到了自己娘子身上,你这病,就不药自愈了。”

孟昔昭听着孟夫人这一番歪理,十分的服气:“可是阿娘,要是我娶了妻,也不行,那要怎么办?”

孟夫人默了默,说道:“那就慢慢养着吧,早晚有一天能好起来。”

孟昔昭:“……您觉得,我未来娘子,会同意跟我一起养着吗?”

孟夫人瞥他一眼:“都娶回家来了,她就是不想同意,也得同意。”

孟昔昭:“…………”

真想给他娘鞠一躬。

您老人家这是想骗婚啊!

偶尔他会觉得自己家人好像挺正常的,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用自己的本性提醒他,不,你看错了。

一瞬间,孟昔昭十分心累,扶着额头,他说道:“阿娘,你还是收了神通吧。”

孟夫人:“……?”

什么意思?

孟昔昭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您啊,要是想张罗,那就继续张罗,反正我也是就一句话,我不娶。”

站起身,他望着孟夫人,神色十分的沧桑:“我之前跟您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真想做一些好事,隐瞒身体的隐疾,把人家小娘子骗回家来,这怎么看都不在好事的范畴里,所以,您要是总逼我,我就只能采取一些极端措施了。”

孟夫人听得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

孟昔昭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出去了。

孟夫人被他那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等他走了,这一下午就没干别的事,净胡思乱想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孟昔昭看着倒是淡定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

也是他刚听说的时候没考虑仔细,这说亲定亲的,要好久才能真正的定下来呢,就算他娘坐火箭,也不可能在这种日子里,只一个月,就给他把亲事定下来。而一个月之后,他早就走了,哪还用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至于孟夫人会不会在他走了以后干脆先斩后奏……

孟昔昭呵呵一笑。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回到书案之前,孟昔昭发现紫藤还是那个姿势站在这,心里顿时服气了。

质疑紫藤、理解紫藤、成为紫藤。

孟昔昭也学着她的模样,把脑子彻底清空,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继续画他的画。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大街上人都少了许多,该买的早就买完了,二十九差不多就已经开始过年了。

孟昔昭揣着画好的画,坐马车来到太子的别院,他以为太子今天还是不在,都准备好直接把画交给里面的侍卫了,谁知道,给他开门的人竟然是郁浮岚。

孟昔昭顿了顿,目露讶然:“郁都头,殿下今日出宫了?”

郁浮岚:“……”

何止今日,昨日太子就出来待了一整天。

也不看书,也不下棋,就这么心绪不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看看大门,一会儿又回到屋子里,沉默的干坐。

其实郁浮岚觉得太子的反常不应该和孟昔昭有关系,但架不住太子就是在听了他说的新鲜事以后才变成那样的,郁浮岚疑惑的看着孟昔昭,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才让出位置:“殿下就在里面,孟修撰进去吧。”

这郁浮岚好像怪怪的。

孟昔昭也忍不住的打量了他两眼。

不怪孟昔昭敏感,上回郁浮岚表现奇怪,是太子的人听到了他和詹不休的对话,差一点,他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就这么破灭了,可是最近,他好像没说过什么不应该被听到的话啊。

孟昔昭搞不懂,只好打起精神,万分谨慎的迈步进去。

崔冶没在堂屋,而是在里面的卧房中静坐。

他看起来十分出神,连孟昔昭走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吸引到他的注意。

孟昔昭默了默,轻咳一声。

崔冶倏地抬头,转过身,看见是孟昔昭,他怔了怔,看起来有点呆。

孟昔昭被他这反应弄得有点好笑:“殿下是在看我吗,怎么看着像是见鬼了呢。”

崔冶听了,面容慢慢放松,他习惯性的要笑一下,等反应过来孟昔昭说了什么话以后,他又立刻肃了脸:“二郎,不许胡说。”

孟昔昭没所谓的耸耸肩:“开个玩笑嘛。”

崔冶却很认真的模样:“以后不能开这种玩笑。”

孟昔昭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走到崔冶面前坐下,才发表了一句自己的意见:“殿下,你有点像我娘。”

崔冶:“……”

那位威名远播的孟夫人?

默了默,他问:“何也?”

发现崔冶没生自己的气,孟昔昭就又开始没正形了,刚坐下,就用手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像是没骨头一般:“因为你跟我阿娘一样,都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说着,他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对崔冶笑了笑:“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崔冶听着他的话,慢慢的抿起唇来。

原来已经如此明显了么,所以才引得孟昔昭拿自己,跟他至亲至爱的阿娘比。

这样倒是显得长久都未发现异样的他,有些愚笨了。

崔冶现在这心情,比城东那家染布坊都颜色复杂,一面,他有些欣喜,一面,他又有些激动,但还有一面,他有些沉重,最后一面,他更是倍觉苦涩。

发现了又如何,这断袖之癖、龙阳之道,乃大不敬,天地都不容,他又是这样的身份,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吗。

更何况,二郎对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只是个寻常男子,终有一天,是要成家的。

而那一天,已经很近了。

想着想着,崔冶的情绪就又低落了下去,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昔昭:“……”

这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太子殿下就陷入了他的至暗时刻呢,他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啊。

这一刻,孟昔昭和郁浮岚同频了,感觉太子这人真是够复杂的,想弄清楚他的想法,恐怕比有生之年搞出核/武器来都难。

对于难度太大的事情,孟昔昭一向放弃的特别快,从不难为自己,不再想这些,孟昔昭低下头,从自己的袖子里,又拿出了一个小纸卷。

递到崔冶面前,孟昔昭用一种颇为兴奋的声音说道:“殿下请看,这是我送给殿下的年礼。”

崔冶抬眸,看着那张带了几道折痕,边缘还翘起来的纸卷,不禁一默:“二郎,参政府用纸很紧张吗?”

孟昔昭一脸茫然:“没有啊。”

崔冶:“……”

那你以后给我送东西,就不能换个好点的纸?

罢了,这句话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毕竟有就挺不容易的了,还挑什么呢。

慢慢的把纸条展开,看着上面十分立体的图画,崔冶怔了一下。

还是跟上次那个猪猪头一样的画风,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换成了一条胖乎乎、线条十分圆润的鲤鱼,那鲤鱼头上,也戴着一个太子冠冕。

这图画十分简单,就是一条鲤鱼奋力游在湍急的河流当中,只看这一张,崔冶就知道这画是什么意思了,但孟昔昭戳了戳他面前的空气,“看后面,后面还一张呢。”

崔冶看了看他,然后把下一张拿了上来。

第二张鲤鱼已经跳在了半空中,身边多了许多奇怪的线条,崔冶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明白那是发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