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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小看大齐人对应天府的热衷。

为了能进入应天府, 他们削尖了脑袋也在所不惜,因此,孟昔昭一吩咐贾仁良, 后者便马不停蹄的去找那位据说很想出名的道长了。

仅半个时辰,他就把人带了回来, 孟昔昭刚取走了这几年隆兴府的人丁、田地、还有税收记录, 正坐在谢原的房间里,跟他一起分析。

谢原那日受伤, 背上挨了一棍,腿上挨了两棍, 小腿还骨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以后孟昔昭怕是会经常过来跟他一起办公。

谢原半躺着, 心里很是感动。

原以为自己受伤,孟昔昭就不会再带着他做事了,没想到, 他竟然一点都不嫌弃, 还带着公务过来找自己。

谢原很开心,孟昔昭也很开心。

幸好伤到的是腿而不是手啊, 腿断了没关系, 还能写字,就是他的好下属。

……

他俩正说着话呢, 银柳进来告诉孟昔昭,贾仁良来了,还带了一个道长, 孟昔昭挑挑眉,心想这位贾主簿动作还真快。

“叫他进来吧。”

谢原并不知道孟昔昭找贾仁良是做什么, 因此,他好奇的撑起半个身子。

贾仁良点头哈腰的走进来,顺便对后面招招手:“来来来,就是这。”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蓝白色道袍的男人迈过门槛。

孟昔昭打量了一番。

这位道长年纪在二三十之间,蓄了山羊胡,手中拿着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确实是道教标配的拂尘,他眼神空灵的走进室内,对坐着的孟昔昭和躺着的谢原都只是淡淡一瞥,然后,他一挥拂尘,对他俩点点头:“无量寿福。”

念了这么一句,他才说了正经的见面语:“贫道见过两位大人。”

如今佛教地位超然,道教也就差这么一丁点,凡是出家人,对待官府都用不着太尊敬,说得过去就行了。

因此贾仁良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个劲的对孟昔昭笑。

孟昔昭看着这个道长,别的不说,至少这外形是过关的,他十分清瘦,这一点可以说是吃不饱饭,也可以说是仙人辟谷多年,当然胖不起来;五官饱经沧桑,放一般人身上,就是吃了很多苦,可放在道长身上,那就是历了很多劫。

最让孟昔昭满意的是眼神,一般人可做不出来这种空无一物、仿佛对这世间没有丝毫留恋的眼神。

孟昔昭眨了眨眼,然后问他:“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法号藏尘。”

哦了一声,孟昔昭笑起来:“贾主簿可有告知,我今日请道长过来,是想做什么?”

藏尘点点头:“贾主簿说,大人想为我们玉清观扬名。”

孟昔昭摇摇头:“非也非也,玉清观不过是一小小道观,天下道观几千家,我为何要给这样一个收受香火有限的道观扬名呢?我想扬的,是藏尘道长,你的名。”

谢原一头雾水的听着他俩对话,完全不明白孟昔昭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藏尘。

他狐疑的看着孟昔昭,本以为自己今天过来,能从这个新任知府这里骗点香火钱走,怎么听他的意思,这知府好像是想骗他点东西出来呢。

要不说同行是冤家呢,都是靠着忽悠人吃饭的,都不用了解,藏尘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新知府,跟他是一路人。

……

孟昔昭也没时间跟他废话了,能合伙就合,不能就算,只是听了他接下来的话以后,藏尘要是不干,那孟昔昭也不会让他继续在隆兴府待着了。

发他一笔盘缠,让他去别的州府继续当道长,要是他不愿意,那也有办法。

直接把他扣下,关在衙门的后院里,关到尘埃落定,再让他出门。

无论如何,他今日都回不去了。

……

藏尘哪知道孟昔昭心这么黑,敢情请他过来,就没打算过放他回去,此时,他还在一脸懵逼的听着孟昔昭诉说他的计划。

藏尘越听心越惊,越听眼越亮。

他忍不住的问:“大人,您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多稀奇古怪主意的?”

孟昔昭呵呵一笑:“在应天府的时候,我对吃喝玩乐一道颇有研究。”

谢原:“…………”

纨绔二字被你说的真是清新脱俗啊。

不管怎么样,藏尘算是中招了,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也不管自己仙风道骨的人设了,直接就对孟昔昭猛鞠一躬,感谢他对自己的赏识。

孟昔昭受了他的谢,然后告诉他,可以回去准备了。

藏尘严肃的点点头,转身离开,贾仁良看他走了,转过头来,也对孟昔昭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您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孟昔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别这样说,去年我才刚认字。”

贾仁良:“…………”

没想到孟昔昭会冒出这么一句,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孟昔昭现在最见不得人闲着:“别愣着了啊,去,给我找个打金匠来,我要的东西,今天他就得给我做出来。”

贾仁良哎了一声,“我这就去!”

说完,他也跑了,屋子里就剩下孟昔昭和谢原。

谢原拧着眉,觉得这办法有点不靠谱:“孟知府,你真觉得这样就能平息百姓的怒火?”

孟昔昭:“肯定不能啊。”

谢原:“…………”

那你还折腾什么???

孟昔昭叹了口气:“民望下降哪是那么容易升回来的呢,但是谢同知,此时此刻,不管是咱们,还是百姓,最关注的问题都不是民望,而是接下来这几个月,大家该如何过活,生计才是百姓心中的重中之重,如果能为生计奔波,谁还有时间来找官府的麻烦啊。”

谢原一怔,过了一会儿,他羞愧的低下头:“是下官忽略了。”

这也正常,谢原头一次出来面对百姓,发现百姓对自己那么厌恶,他当然心里着急,很想赶紧把百姓对自己的印象扭转过来。

谢原此时都感觉无地自容了。

亏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还不如孟昔昭这刚认字没多久的看得通透。

谢原低着头反思再反思,争取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而等他抬起头以后,他发现,孟昔昭正在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谢原:“……孟大人?”

孟昔昭看着他,突然十分灿烂的笑了一下:“谢同知,明日便让本官借你一用,如何?”

谢原:“…………”

借谁???

孟昔昭来了隆兴府一整天,除了召见过一个本地主簿,然后就一直待在谢原那里翻陈年旧账,吏部派来的官,他一个都没叫过。

原本呢,知府换人,这衙门里本应还有的磨,本地人和外来户,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打一架的,但因为南诏人进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衙门里的大小官员全都宰了示众,只留下一些没法拿兵器、只会拿笔杆子记录的文员,让他们继续给自己干活。

文的,就剩一个通判了,那通判知道自己苟活下来也不可能被奖赏,倒是可能被发配,目前正战战兢兢的,哪敢来找孟昔昭的麻烦;武的,更惨,一个没剩,全死了。

现在的武官全是丁醇留下来的人代理,防御使和团练使都是丁醇的亲兵,平时在军中就管着一两千人,现在当个一府团练使,也不算屈才。

至于跟知府地位相当的府都监,也就是隆兴府所有将士的老大,目前还没定下来,一般情况下这个人都是由本地人来担任的,而隆兴府这情况……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只能悬空着了。

因此,这整个隆兴府府衙,除了孟昔昭和谢原,就剩下那四个吏部选派的文官了。

就这么点人,居然也能出现拖后腿的现象。

周司法、吴签判、郑录事、还有王司理,这四人都坐在本应属于通判带领大家办公的都厅里,叽叽喳喳的说孟昔昭的坏话。

王司理:“这哪是知府,分明就是个混不吝,我倒要看看,只他一个人,怎么解决隆兴府如今的局面。”

郑录事:“咱们不做事……这不好吧,万一出现意外,咱们怎么交代?”

王司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还想交代?你想交代什么,你又能跟谁交代?离开吏部,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来,难道你还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回到应天府?别做梦了!有时间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不如咱们几个团结起来,对那个孟昔昭施压,他是今日刚到,还以为自己是过来享福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自己孤掌难鸣了,到时候还是得来拉拢咱们。”

吴签判默默的低着头,不说话。

周司法其实觉得王司理话说的不太对,他们几个都是孟昔昭的下属,在这待了也没几天,面对的局面其实和孟昔昭一样艰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非要和孟昔昭掰掰腕子,这……怎么看怎么不太合适啊。

但对于王司理所说的,以后孟昔昭知道厉害了,就不会再难为他们,他们在隆兴府也算是站稳脚跟了,周司法感到十分动心。

他是没想过自己还能回应天府的,虽说他现在做的是司法参事一职,可这职务并没有品级啊,不入流的,能不能回应天府,只看自己的上峰有没有提拔的意思。

就他今日所观察的,孟昔昭这人如此的不讲情面,怕是以后根本不会给自己离开的机会。

这么一想,他也认同了王司理的看法。

这一仗,必须坚持,只有这样,他以后才能在隆兴府过上好日子!

姓周的和姓王的已经沆瀣一气,姓郑的则是个墙头草,不辨是非,就看哪边人多,然后他再选择着随大流。

姓吴的之前其实和姓郑的一样,但自从见过孟昔昭了,他就觉得,或许自己可以换个墙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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