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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连圩子的夯土城墙在暮色里泛着青灰,四座箭楼分立四角,上面的灯笼昏昏沉沉,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里原是前朝屯粮的坞堡,被七大豪强接手后,又加筑了三丈高的圩墙,墙外挖着两丈宽的壕沟,常年灌满活水,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

陆剥皮的车队刚到圩子外,吊桥就“嘎吱嘎吱”放了下来。

守圩的壮丁见是他,脸上堆着笑迎上来:“陆老爷,您可算来了!张老爷他们等您好一阵子了。”

陆剥皮掀开车帘,瞥了眼那些手持兵器的壮丁,心里稍定。

他这次带来的不仅有一千多担粮食,还有家里最值钱的金银细软,连压箱底的几箱玉器都没敢留。

马车刚进圩子,就见张、王、李几家的管事候在广场上,个个面色凝重。

“陆老哥,你这消息够灵通的。”

张财主摸着山羊胡,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听说你村里的泥腿子都快反了?”

陆剥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这几日村里的穷鬼领粥时,眼睛都绿了,一声不吭只盯着我家院墙看,那架势,是饿疯了要吃人!”

他往议事厅走,声音压得极低,“我瞅着不对劲,连夜就搬过来了。你们呢?家里都妥当了?”

“早搬空了。”

李乡绅叹了口气,“前儿个老蚌口那边来了伙流民,鬼鬼祟祟在各村转悠,我看八成是想搞事。

咱们几家合计着,还是把人马拉到圩子里保险,咱们兵合一处七百多壮丁,弓箭、石块都备着,量他们也不敢来硬的。”

议事厅里,七大豪强聚在一处,桌上摆着沙盘,标着各村的位置。

陆剥皮指着下塘村的方向:“我估摸着,那伙泥腿子没胆子打圩子的主意,最多敢去各村抢点陈粮。

咱们只要守紧了圩子,等开春青黄不接,他们饿垮了,自然就老实了。”

“怕就怕……”

王财主搓着手,眼神闪烁,“怕他们跟老蚌口的那群外来流民勾搭上。那些外来户据说有几千人,要是联起手来……”

这话一出,厅里顿时静了。

谁都知道,老蚌口的流民不是善茬,半年前凭着几十条渔船,就敢跟路过的官船叫板,硬生生抢下了一批被克扣的赈灾粮。

陆剥皮重重一拍桌子:“怕什么?咱们有圩墙,有护卫队,还有县里的兵撑腰!

县太爷收了咱们的银子,说了,只要这边有事,他立马派兵来剿!”

他这话像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厅里的气氛又活泛起来。

有人叫来了酒肉,几人推杯换盏,渐渐把刚才的担忧抛到了脑后。

夜色渐深,七连圩子的灯笼依旧亮着,像只蛰伏的巨兽。

没人注意到,圩墙外的壕沟边,有几个黑影借着芦苇掩护,正悄悄丈量着沟宽,又在箭楼的阴影里做了个不易察觉的记号。

——那些被他们视作“饿垮了就老实”的泥腿子,早已顺着陆剥皮车队的辙印,摸到了圩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