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书屋mfshuwu.com

半路遇到下楼吃饭的郭姝,她刚要打招呼,我将簸箕递到她面前,让她在剩下的四个里挑一个。

“?”

她谨慎地挑了个,谢过我,不明所以地下了楼。

我隐隐听到她跟楼下的严初文说:“师哥,柏胤那吊柿很贵吗?为什么他那么……”

我来厝岩崧的第九天,层禄族的冬丰节到了。

早上七点不到,我就被外头巨大的鞭炮声吵醒。忍着骂人的冲动推开窗,结果往外一看,长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醒了没?”严初文这时正好来敲门。

我抓了抓乱翘的头发,跑去开门。

严初文和郭姝打算凑热闹去庙里要碗粥喝,感受下节日氛围,问我去不去。

年纪不大,热闹倒是爱凑。

“不去。”说完我就关上了门。

昨天我整夜来来回回修改作图,到最后发现自己只是画了一堆垃圾,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睡一觉。

严初文在外头老妈子一样叮嘱我:“那你要是饿了就冰箱里随便找点吃的,今天给我们做饭的婶婶也去庙里帮忙了。”

我从行李箱翻出耳塞,戴上继续睡,尝试十分钟后,懊恼地从床上弹跳而起。

中断的睡意彷如田野上的兔子,一不注意就逃得无影无踪。

疲惫地抹了把脸,我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浑身清爽不少。

楼下密集的人群似乎少了一些,但望过去仍然是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严初文他们在队伍的哪里。

冬丰节是层禄族除鹿王寿诞外的第二大节日,频伽这天会从早忙到晚,为各地赶到棚葛的族人提供斋粥。喝了粥,来年便会平安顺遂,百病不侵。

世上当然不可能有一碗粥就能治愈的疾病,可人倒霉起来,总是愿意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东西,哪怕那个东西看起来真的很荒唐。

试试呗,试试又不要钱,或许真的能改运呢?或许……喝了灵感就来了?

脑海里被这样的声音充满着,等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簇拥着人群,成了队伍的一部分。

我:“……”

我想回头往外挤,但已经挤不出去。所幸人虽然多,秩序却不乱,大家井然有序地慢慢往前走,没有出现推推搡搡的情况。

队伍里还有许多跟我一样夏人打扮的,问了其中一个家庭才知道,他们大多都是山南人,不过并非信徒,就是开车过来感受下节日气氛的。

“孩子明年高考了,听说这任频伽从小就是尖子生,当年考了六百多分,我们就想来沾沾喜气。”说罢,妇人笑着摸了摸身旁男孩的后脑勺。

男孩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神色有些不耐地避开母亲的手:“哎呀你别弄乱我的头发。”

男孩父亲闻言也上了手:“摸摸你咋了?我给你抓个更帅的发型。”

“你不懂,现在就流行这样。”

“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还流行……”

看着这一家子嬉笑打闹的样子,我心中不免怅然。

只是为了让孩子沾沾学霸的喜气,父母便开车几百公里带他来这儿参加冬丰节。

男孩可能一辈子都意识不到,自己所拥有的是多令人艳羡的好运。

队伍缓慢地行进,排了半小时,终于轮到我。

第一张长桌,对面的阿姆给我发了只塑料碗。我捧着这只塑料碗到第二个阿姆那边,对方动作利落地从一只巨大的不锈钢深桶里舀了勺粥到我碗里。第三个阿姆,给我分了巴掌大的饼。

一手举着碗,一手抓着饼,我最终来到了摩川面前。

我俩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木头桌子,上头放一只古旧的铜盆,盆里用清水泡着一截新鲜的柏枝。

他起先没注意到我,右手拇、食、中三指快速轻点水面过后,就要伸手为我赐福。结果一看到我的脸,直接愣住了,唇角的笑也僵在了那里。

“蹭个早饭。”我冲他笑笑,咬去手上一大块饼。

他垂下眼,什么也没说,就像之前对其他信徒做过千万遍的那样,两指并拢点在我的额心,松开后,拇指指腹带着冰冷的湿意,抹过我的双唇。

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呼吸也跟着消失,甘甜的滋味顺着唇齿落入口腔,我以为这就是全部,摩川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的意思,仍然按住我的唇峰。

还没完?

我正觉得有些奇怪,对面的人忽然低低开口,说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别在这里吃东西。”

他的指尖微微下压,像是一种警告。

我:“……”

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迅速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知道了。”

说前两个字的时候他手还按着,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嫌弃似的拿开。

寒冷的冬天,他的手指一直浸在水里,指尖都被冻得通红。

“拉结罗。”别开眼,他像是冷得受不了,握了握手指。

拉结罗,以我有限的层禄语知识,这应该是“神胜了”的意思。配合今日节日主题,可能就跟基督教里的“阿门”一样,表示一种对神明的赞美。

我望着他庄重圣洁的面容,跟着重复:“拉结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