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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白极了,阴影下生出一种不真切的美感,并且一点温度也没有。

人在极度惊吓的时候根本叫不出来,我瞪大眼,慌忙甩开那只手,一屁股坐倒都没发出一丝声音。

我那会儿才十一岁,尚且还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以为自己青天白日撞了鬼,咽了口口水,连滚带爬地就要逃。

“别走!”

我爬到一半怔住。

怎么这鬼……还说普通话呢?

我又惊又疑地往回看,门里的那只手已经不见了:“你是人是鬼?”

那门晃动两下,从底下冒出一截衣摆,似乎是有人靠着门坐下了。

“人。”门后的少年说道。

一听是人我大松一口气,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忍不住抱怨:“你干什么故意躲里面吓人?”

“我是被关起来,出不去,不是故意躲里头吓你。”

经他一说,我这才注意到门上有把大锁。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又是打人又是关人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左右看了看,我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你等等,我救你出来。”我举着石头就要去砸锁,才举起来,里头的人就制止了我。

“不用,不用救我,是我……父亲把我关起来的。”

我抱着石头,拧眉问道:“你爸干嘛关你?”

门后的声音静了静,片刻后才道:“他觉得我做错了事。”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深山诱拐案,既然是家务事,就不大好管了。

我丢了石头,在门口蹲下,隔着门板与里头的人说话:“你做错了什么事?”

这次,对方沉默得更久。

见他迟迟不开口,我刚想说算了,里头就又响起少年低哑的声音:“我姐姐……被一个坏男人欺负了,我想帮她把坏男人找出来,替她出头,但我从小就被抱给现在的这个父亲收养,他觉得我应该切断与过去的联系,不该再把姐姐当做亲人。”

真绕啊。我思考了会儿,勉强是把他们的关系理清楚了。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他凭什么干涉你的人生?就是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被欺负了,你路上遇见也是可以帮她出头的,换亲姐姐怎么就帮不得了?”

那时候柏齐峰已经跟我妈离婚,二婚生的女儿都能走会跳了,我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恨,“父亲”这个角色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如严初文家养的狗。

“别听你爸的,你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渣男人人得而诛之,你没错。”我斩钉截铁道。

“……你是第一个这么告诉我的人。”他像是感叹,又像是释怀。

木门动了动,不一会儿,从门下再次探出一只手。不同的是,这次手上攥着团金光闪闪的东西。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串项链送去给我姐姐。告诉她把项链卖了换钱,再告诉她,让她不用担心,就算所有人都不帮她,我也会帮她的。”少年的语气没有一丝迟疑。

乐于助人是美德,更何况那会儿我已经猜出来,门里的正是前一天在树下被打的那个少年。

我接过他手里的项链看了眼,那是条纯金的链子,吊坠是个六角形的金盒子,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嵌满了绿松石与珊瑚。

我姥姥从年轻时就喜欢收藏各种珠宝首饰,她那些项链、耳环,天天换着戴,两个月都能戴不重样的。记得她的收藏里也有这么一条项链,镂空的金盒子可以打开,里头是一小块印着经文的稠片,姥姥说那是护身符,她花大价钱请的,可贵。

我掂了掂手里这条项链,比姥姥那条更沉一些,想必也更贵一些。

“你姐姐住哪里?”我问。

对方斟酌着言语,用最简单易记的方式把去姐姐家的路告诉了我。

我心中默记着,将项链踹进兜里。

“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拿着东西跑路了怎么办?”木板拼就的残破木门上,有些大大小小的缝隙,我试图透过缝隙去看柴房里的人,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山君指引你到这里来,一定有祂的道理。”少年道。

我撇撇嘴,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跟山君有什么关系?我是自己走过来的!

“那我走了,等我好消息吧。”说完我起身拍了拍裤管上的土,转身再次偷偷摸摸地朝着来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