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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认为我可怜,但“可怜”只是客体性的标签,身为主体,我的生活并不受这个标签影响。

“如果可以让你选把身体恢复到最健康的状态,难道你也不想改变吗?”拖沓的尾音在空旷的体育馆内回荡。

最健康的状态……应该指得是我还没瘫的时候吧。

这问题还挺诛心。

我看向问话的商牧枭,与他视线相交,毫不退让。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时间无法倒回,我的身体也不可能回到最健康的状态。而就算我没有瘫痪,人类向死而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一步步走向衰亡。肉体的溃败不可避免,长生不老只是秦始皇的一场美梦。

好半会儿都没人说话,廖姐轻咳一声,打圆场道:“第一次也不用说太多,可以先听听别人的。”

顺时针往下,秃头男人吐露自己秃头的烦恼,说总是被同事取笑,也交不到女朋友;带货主播因为常年被黑粉攻击,每晚只能服安眠药入睡,一米六五的个子只有八十多斤;高中女生从小就是乖乖女,一直品学兼优,深受老师父母疼爱,唯独没有朋友。

众生百态,就在这体育馆里,乒乓桌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轮到商牧枭,人人都在看他。他翘着椅子,视线落在桌下,结合他手臂肌肉细微的颤动,我猜他应该是在玩手机。

“牧枭。”廖姐只好出声叫他。

“我姐让我来的。我听她的话,所以来了。”商牧枭说话时并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那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由于商牧枭不太配合,廖姐只好充当提问者的角色。

“所以,你的问题是?”

“我的问题就是我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但我姐觉得我有问题。”

要不是梁子已经结下,倒是很想与他握一握手,叹一声“同病相怜”。

“那你姐姐觉得你有什么问题呢?”廖姐接着问。

椅子晃了两晃,落回地面,商牧枭终于抬起脸,将手机往桌上一丢,抛下一颗惊雷:“她觉得我想杀了她男朋友。”

廖姐浑身一震,有些被吓住了,直接没了声音。

“你真的想杀了他吗?”我问。

商牧枭看过来,似乎没想到这种时候我会插话。

“当然是开玩笑的。”他勾着一边唇角,没有什么说服力地道,“那个男人配不上我姐,我可能言行有些过激,但我只是想要他们分手。”

“可是,你姐姐也是自由独立的个体啊,恋爱是她自己的事情,你可以听取她的想法,尊重她的选择,但不该横加干涉。她和谁相爱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家庭主妇听不下去,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商牧枭点点头,完全认同,但坚决不改。

“的确,是不需要。但我讨厌一个人也不需要经过别人同意,不是吗?”纵然他的语气毫无攻击性,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家庭主妇可能也没遇到过这种刺头,瑟缩了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七点半开始,九点半结束,商牧枭在后半段就以上厕所为名离开再也没回来。我以为他早走了,结果出门一看,他竟然还在门口屋檐下抽烟。

雨下得小了,只是还有些密。

小组成员各自打伞离去,没有道别,不见如何热络。廖姐说,离开这栋建筑物后,里面的一切就都成了秘密,哪怕路上遇到彼此,也可以当做互不相识。不要有压力,不要有负担。

渐渐地,屋檐下只剩我和商牧枭两人。他在最右,我在最左,两人间隔着一大段距离,看着只有五六米,实则是一整条马里亚纳海沟。

兴许因为雨天的关系,车迟迟打不到,我也迟迟无法离去,只能与商牧枭尴尬地缩在这条逼仄的屋檐下。

“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转头看向商牧枭,他靠着墙,手垂落身侧,当我对上他的视线时,他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烟雾轻抚过他的面颊,冉冉消散在空气中,潮湿的风轻轻推着它,在我脸上落下一个带着淡淡烟味的吻。

就像……《逆行风》里我最钟爱的那幅画面。

我眨了眨眼,有点想再拉开些彼此的距离,可边上就是雨里,我实在无处可去。

烦人的狗崽子,只是并排呆着都不行吗?

为避免他误会,我难得地做了全面的解释:“因为某人撞坏了我的车,我现在出门都必须打车,而不巧今天下雨,附近车很难打。这就是我为什么还不走的原因。”说完我不再搭理他,低头继续尝试用软件打车。

等待超时,转眼问我要不要加价,我刚要点下去,手上一空。错愕抬起头,发现是商牧枭抽走了我的手机。

“既然是我害的,那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他将烟蒂丢进一旁垃圾桶。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分明之前还说不想再见到我,这会儿竟然要主动送我回家了。

怎么,后悔没要我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