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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我面前,抬手按在我的头上。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说话间,他微微弯腰直视我的双眼,似乎在确认我的情绪。

他离我太近了,近到他身上烟草的气息窜进鼻腔,闻得我又想打喷嚏。

这种氛围下打喷嚏可就太煞风景了,我忍得辛苦,眼里不一会儿升起水雾。

雁空山似乎误会了什么,眉心轻轻拧起,伸手抹去我眼角溢出的泪花,语气满含年长者的经验之谈:“哭什么?他们不值得你伤心。”

他们的确不值得我伤心,但你很值得我动心嘛。

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眼下细嫩的肌肤,生出一点近乎疼痛的麻痒。我克制住自己想要蹭上去的冲动,闭了闭眼。眼里积聚的液体再也无处可去,争相顺着眼角滑落。

“我也…我也不是很难受了,就是突然见到他们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含着浓浓鼻音道。

雁空山收回手,道:“你再待一会儿,我出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我点点头,退到一边,让雁空山出去。

门一打开,属于少年人聒噪的嬉笑声便远远传过来。付惟他们还没有走,并且仍然十分吵闹,不顾别人的感受。

“顾客,能不能请你们安静一点?”雁空山的音量不算小,且语气很不客气,话一出口,远处嬉闹声立马一静。

我没有将门关死,仍旧留了一条缝。

“什么啊?开门做生意还不允许顾客说话?”

“就是,我们又没有很大声…”

雁空山毫不留情打断他们,道:“这是书店,想说话可以去菜市场尽情地说。不买书就请离开。”

他说话其实没什么口音,声音也非常好听,但神奇地一个字一个字串联成话,就会带点拖沓的腔调。显得懒洋洋的,又很性感。

“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竟然还赶客!”

“谁稀罕买你这里的东西,破破烂烂的。”

雁空山的话显然激怒了他们,一群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付惟突然开口了,却是和雁空山道歉。

“抱歉,是我们不好。”他又小声朝同伴道,“走吧,别吵了。”

他这人性格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好像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道歉,其实就是不想别人看他热闹。在付惟眼里,他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人吵吵闹闹的,还被雁空山下了逐客令,他应该也觉得很丢脸。

门开了,有人离去,空留两句外强中干的狠话。

“再也不会来了!”

“就是,垃圾书店,再也不来了!”

店里重新恢复宁静,我拉开门,迟疑地走了出去,外面已经不见付惟那伙人的踪影。

太好了…

虽然遇见也不会少块肉,但能不见又何必恶心自己。

中午吃饭的时候,趁着周围没人,我从桌上拿了颗苹果递给雁空山,附带一句尽在不言中的“谢谢”。

他扒饭的动作一顿,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完全吞咽下去后,将筷子插进米饭里,从我手中接过了那颗苹果。

“你好像总是在和我道谢。”他说着,一口咬上手里的苹果,雪白的牙齿嵌入果肉,光是听那声音,就能想象这苹果多脆,水分多足。

“因为你总在帮我啊。”口腔里疯狂分泌唾液,我忙从桌上拿起一颗苹果,抱住了默默啃起来。

雁空山闻言唇角似乎勾了勾,我没太看清,但他心情值一下子升了好几个点,应该是笑了。

邻居张叔一家终于旅游回来了,晚上阿公吃完饭就迫不及待找对方喝酒聊天去了。

我躺在铺着席子的地板上,翻来覆去数时间。八点一到,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到雁空山家门外时,我特地停下来,扶着院门等气喘匀。

推门而入,正对院子的窗户亮着灯,有人影在白纱后走动,透出朦胧的美感。

青梅屿的夏季,夜晚总是来得很迟。虽然已是八点,天空却并未完全暗下。

有时候我总觉得,岛上的白天好像一个工作狂,夜晚来顶班,它拖拖拉拉的,能晚走一会儿是一会儿,每分每秒都闹腾又热烈。

夜晚就没那么多事。夜晚安安静静的,无声的来,又无声的走,是和白天完全相反的,一条没有野心的咸鱼。

按响门铃,我背着手,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外。

片刻后,伴随门锁一声轻响,温暖的黄色灯光流淌而出。

我抬起头,冲为我开门的男人笑道:“今天也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