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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龙吟一马当先进了刘洪福的房间,见床上被褥整齐,窗户紧闭,桌上油灯还亮着,灯下铺着纸笔,纸上是才写了几段的关于竹的文章,最后的一句话也才写了一半。

楚家哥儿俩满屋子里绕了几圈,楚龙吟便问楚凤箫:“如何,可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了么?”

楚凤箫看了立在门口不敢进门的张万全一眼,先向王爷抱了抱拳道:“王爷,能否先摒退其他人等?”

王爷会意,令所有人都至楼外等候,不经传唤不得擅入楼中半步,于是转眼间刘洪福的房内就只剩下楚家兄弟、我、子衿和王爷及其贴身的一个下人共六个人了。

楚凤箫这才道:“记得王爷昨日给刘洪福和张万全安排了一篇文章,看这屋中情形,显然刘洪福死前正坐于桌前书写,那最后一句话尚未完成,证明事发突然,并未在刘洪福之预料中,然而看他纸张上并无墨迹或是未写完的半个字等,又说明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并不仓促,至少刘洪福在‘离开’此屋前,他还是有功夫将一个字写完并且将笔搁在笔架上的,而且没有慌张。”

“是什么原因打断了刘洪福的书写呢?一是突发状况,二是有人造访。我更倾向于后者,这楼中只有刘洪福与张万全二人居住,因此这个突然造访之人必是张万全无疑。说白了,杀害刘洪福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他,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条件,每一样都对他相当不利。”

楚龙吟点了点头,道:“凤箫你的说法固然有七分可信,但也有些凭猜测判断的嫌疑。为何倾向于后者呢?难道突发状况就没有可能?为何认定张万全就是凶嫌呢?只因为他同刘洪福是竞争对手?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猜测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让自己陷入自己划定的局中,明白了?”

楚凤箫点头,惹得王爷在那厢轻笑了一声,道:“看不出小龙儿还有那么点子大哥风范,装模作样地倒教人怀疑你是不是本尊呢。”

楚龙吟绷不住坏笑了起来,道:“您老给我点面子,我这里好容易拿出点儿架子来,让您老一句话掀了摊子,回头这小子不服我,我找谁哭去?”

楚凤箫闻言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收了口,眨巴着眼睛冲着楚凤箫讨好地笑,王爷见状笑道:“依我看小凤儿摊上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该大哭三声才是,就你这样子能让谁服?”

“嗳,将来我家娘子服我就成,管它别人服不服的。”楚龙吟坏笑着一语双关,惹得楚凤箫直翻白眼。楚龙吟收起玩笑,瞟了我一眼道:“小天儿对这案子怎么看?”

“小的只有一个疑问,”我一指窗户,“王爷昨日给刘先生和张先生布置的题目是《竹》,而这楼外种的都是竹子,两位先生若写的话,通常应该是敞开窗子面向窗外的竹子边观察边写才有灵感罢?且昨儿个又是八月十六,月色正好,两位先生既是文人,又怎会没有推窗赏月观竹的雅兴呢?”

“退一万步说,即使两位先生再无兴致,昨天下雨前的天气还是挺好的,并不算凉,这么关着窗户难道房内不闷么?老爷你这几天晚上睡觉还都开着半扇窗呢。再有,昨夜的雨是丑时之后才开始下的,若说是关窗遮雨更行不通,且看这临窗的桌上铺着纸,若是雨后才关的窗那纸上早就被淋湿了,干了以后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整。所以小的认为,这窗户关得没有道理,刘先生若是个正常人,一定会开着窗子对竹作文章的,而现在这窗子关上了,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窗,是刘先生之外的人关上的,就在刘先生‘离开’房间之后、下雨之前。”

楚龙吟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到底小天儿心细,这窗子上的蹊跷我竟未注意。如此看来我们先须向伺候张刘二位先生的下人询问过后才能再来断案了。王爷,可否借楼下客厅一用?”

借客厅是用来问询的,楚龙吟和楚凤箫分别对伺候张刘二人的下人以及张万全进行了询问,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便收了工,仍将一众人摒退,主询张万全的楚龙吟便道:“通过问询,张万全的杀人嫌疑已经有了九成。此人答起话来心神不定言辞模糊,然而每每问及刘洪福遇害的问题却又十分笃定地回答与他无关,可见他对自己杀人移尸的手法相当自信。凤箫,你那里可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么?”

楚凤箫便道:“我问过平日负责伺候张刘二人的下人,因这二位先生平日皆喜素静,且又是客居王爷府上,不敢托大,是以若无重要之事极少唤下人前来伺候,平日里这些下人只管铺床叠被端茶递水,除此之外都在一楼的下人房中待着。而昨晚因张刘二人都有重要文章要作,便都吩咐了下人们不必上楼来伺候,以免被打扰了思路。因此昨天这二人从王爷面前告退回至各自房中后,除了进门时要了一壶茶外,便再也没有传唤过下人上楼来伺候。即是说,昨天一整晚,这二楼里只有张刘两个人在,而据下人们说,除了风声雨声竹叶声外,并未听到楼上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楚龙吟点头道:“咱们再去张万全的房里看看。”

张万全的房间就在刘洪福房间的隔壁,格局摆设都与刘洪福房间相似,窗前是书案,书案上文房四宝依次放着,桌角用镇纸石压着一摞写满了字的纸。趁楚龙吟满屋子检查的功夫,楚凤箫走至案边将这摞纸抽出来拿在手上细看,道:“这便是张万全完成的文章,看样子已经写完了……文采果然极好,若是正正当当地拿去同刘洪福的文章相比也未见得会落在下风,却为何就动了杀机呢?”

楚龙吟边四下里翻查边接口道:“人心是最勘不透的东西,你觉得轻易能想通的事,在别人那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人心也是最善变的东西,明明前一刻还平静无波,后一刻便波澜万丈,连自己都很难掌控。就譬如咱们大牢里的那些个杀人犯,有很多都是一时冲动才杀了人了,当时头脑一热便什么也不顾了,事后都不相信自己会干出杀人的事。所以说,我们永远不可能控制每一个人的犯罪行为,就因他们往往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用咱们衙门里一个老衙役的话说就是——那些因冲动而杀人的凶手,在杀人的那一刻就似被恶鬼附了身,他已不是平时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