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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淑柔笑笑,回答:“是的,说不定还能跟江问一个城市。对了阿姨,你等会看看这家店的新款,我同学给我推荐的,说还不错。”

一个店员端着托盘,往毛绒地毯上轻轻一跪,把水杯依次放到他们面前。

FU是日本的某个高奢品牌,这种跪式服务很平常,殷雁和身边的人谈笑,忽略了旁边下跪的人。

江问本来在跟裴淑柔说话,店员递了一杯水到他手里。他接过来,习惯性说了句谢谢。喝了一口,抬起眼的瞬间看清她的脸。江问呛到,猛咳。因为太震惊,立马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殷雁转头,困惑道:“你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工作需要,逢宁脸上化了很成熟的妆。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所以殷雁对她已经没有一点印象。

伺候在旁边的经理也发现了异样,呵斥道:“小宁,你怎么做事的。”

江问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面,他把她拉起来。

逢宁面不露任何破绽,就像对待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礼貌又带点歉意:“不好意思,没烫到你吧?”她一面说,一面站起来。

看了半天,殷雁瞅出不对劲,皱了一下眉,“怎么,小问你认识她?”

大家都盯着江问,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她是我…”

刚说了几个字,逢宁抢过他的话,“阿姨您好,我是他以前的同学。”

“……”

江问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忍住。

殷雁有点惊讶了,“同学?那怎么在这里。”

裴淑柔把手里的杯子一放,也跟着站起来,话语之间带了点热络,“逢宁,好久没看见你了,你退学之后就来这打工了吗?”

“退学?”施智美挑眉。

逢宁应了一声,还是带着笑站在那里,“我家里出了点事儿,休学了一年。”

“这是菊花茶,清热解毒的,你们试试,有需要再叫我。”逢宁不再说什么,把托盘抱在胸口,对着一群人微微弯了弯腰。

看着她走,江问脑中空白片刻,抬脚想追上去。裴淑柔直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江玉韵若有所思,翻过一页杂志,咳嗽了一声,“小问,坐下来,别失礼。”

商场大概九点半关门,逢宁忙完手头上的事,等FU停止营业,才去更衣室里拿起手机看。

江问一个小时之前发的微信:【我在广场入口的喷泉那儿等你。】

她迅速换好衣服,拿好东西去喷泉池。

喷泉池的灯光和音乐还没关。逢宁走上前去,脚尖踢了踢他的鞋。

江问侧脸看她。他在这坐了很久,细皮嫩肉的,脖子都被蚊子咬出几个大包。

逢宁立在他跟前,“在这干嘛?”

听见他低声说:“吹风。”

逢宁掏出包里的花露水,抹在手指头,给他擦了在肿的地方,“赌气?”

江问拉下她的手,“刚刚,为什么你不说是我女朋友。”

逢宁淡淡说:“那个情形,你觉得合适吗?而且我们这个年纪,以后不定数很多,你不用跟你家里人说这么早。”

她今天从早工作到晚,说了太多的话,声音已经很哑了,“这样只会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问看她,“有麻烦就解决,而且我妈妈以后也总会知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逢宁说,“未来变数太多,我只活在当下。”

江问很抵触这番话,“所以你压根没想过我们以后吗?”

“想什么,分手还是?”

“我跟你在一起,就没有想过要分手。”

逢宁没回应,眼里很疲惫。她说:“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

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开口:“你别想这么多了。”

江问忽然涌出一股失落无力的感觉。

*

高考分数出来了,启德校门口拉起了红色的横幅,江问的名字印在上面――南城市状元。

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他的分数能去帝都最好的大学。9月份来临,逢宁送江问离开。在机场楼底下的星巴克,逢宁给了他一个拥抱。

上大学之后,江问给她发短信发的依旧很频繁,打电话也是。逢宁也复学了,她需要经济来源,所以没辞掉晚上的工作。白天上学,晚上打工。她手机看的少,回消息回的有一搭没一搭。

有一次星期六下午,逢宁半梦半醒,接到江问的视频。

“你怎么这个点在睡觉?”

逢宁头发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困惑和发愣之间,注意到窗帘后面的阳光,才意识到这不是晚上,“哦,有点困了。”

逢宁脸色很差,精神状态很萎靡。江问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你两天没回我消息了。”

“是吗。”

“为什么?”

逢宁稍微动了动,揉揉额角,“我最近有点忙啊。”

江问有点难受,“你每次都这么说,我们一个星期都说不上两句话,你到底在忙什么?”

逢宁安静出神。

“我不喜欢异地恋。”

上大学不到两个月,他已经提了不止一次。江问的肆无忌惮,让逢宁有点受不了,“那你要怎么样,回来陪我复读一年?”

“如果我们两个继续这种状态的话。”

挪到飘窗上,逢宁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会,“江问,你真的别有这种想法。这样很愚蠢,我不需要谁的陪伴,我不想为你以后的人生负责。”

“一个大学而已,你以为这能决定我的人生?”

“不能决定你的,但是能决定我的。”

好好说不了两句话就吵架,这是他们最近的常态。上一次谈话因为逢宁明年报哪里的大学吵,这次是为了江问要不要复读吵。

对话就此搁浅,两人不欢而散。

嘈杂过后,是无边的寂静。

逢宁习惯性地沉默,发呆,胸口闷闷的,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出药盒。倒了几粒出来,生生吞了。

*

江问第二天就坐了飞机回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

逢宁去跟老师请了个假。

陪江问吃了顿饭。她静静看着他,好像思考着该用什么措辞。“你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总是浪费时间回来找我。”

他看着她,“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你不要把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可以吗?”逢宁叹口气,“我现在学习有点吃力,我目前还不能保证百分百考上你现在的学校,但是我会尽量。我们别总吵架。”

江问感受到她的不耐,“我只想要你回个消息,有这么难吗?”

“抱歉。”逢宁有点困难地解释,“我不怎么看手机。”

江问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也没有谈过异地恋,就像好好的路,走着走着,却没了方向。他根本没法消受逢宁突然的冷淡,呼吸有点乱,“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我对你可有可无,我们两个之间一点都不平等。我们的未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考虑,你完全不关心是吗?”

“我真的没功夫想这些。”逢宁控制住蔓延上来的情绪,“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你,所以我不忍心伤害你。但是这不代表你能道德绑架我。”

“什么…道德绑架?”

“你现在对我说的话,就是道德绑架。”

道德绑架四个字,简直就是一桶汽油迎面泼过来,烧地江问心里那股火越来越旺,偏生其中还夹杂着莫可名状的委屈。

“我只是想见你,想跟你打电话,想跟你读一个大学,这在你眼里是道德绑架?”

压抑的气氛安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逢宁有种脱力的窒息感,她直视着江问的眼睛,“目前来说,我觉得是一种负担,我很累,真的。”

江问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几乎是一瞬间,怒气上涌,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痛苦,“你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

他知道现在不是继续谈下去的好时机,仍失控了,“但是我,根本感受不到。”

逢宁轻描淡写,自己也有点困惑:“可能,我不够爱你?抱歉。”

“什么意思。”

“我喜欢星星,喜欢月亮,喜欢太阳,我喜欢很多东西,但是它们都不会让我掉眼泪,包括你。”

“江问,我喜欢你,但是我不爱你。”她开口,“所以,你别对我有这么高要求了,行么。”

他有千言万语,全部被她一句不爱,全部堵回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掀开,江问终于意识到,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冷眼旁观,而他唱的太投入了。

“我们两个的状态,让彼此很累了。我觉得我没办法回报你同等分量的情感,你心里失衡,我也越来越累。”

逢宁说,“要不然就分开一段时间,我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吧。”

江问半僵在那,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是我性格不太好。”

江问声音艰涩,“我没意识到我这样让你很累,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以后会改的。”

“别这样,江问。”

逢宁还想往下说,被他打断,“我不想分手,就算你…”他艰难地说,“就算你,不爱我,也没什么关系。”

逢宁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看着他,良久不说话。

终于,她说,“好,可以。”

*

江问开始减少跟她打电话发短信的频率。再见到她,是两个月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