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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贝尔摩德观察了一周,时刻监察身体内外的变化,最后经过谨慎且细致的判断,这才确定试验药物有效,暂未发现不良反应,是否完全没有后遗症,还需日后实证观察。

是的,只是“暂未”,但千穆和贝尔摩德显然都过早地放松了警惕,没能预料到一场意外的高热,竟如此来势汹汹,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想到这里,贝尔摩德美艳的面庞一瞬被阴霾笼罩,自责在她心中蔓延。

她本就是放不下心,才易容潜入警校,目的是随时给千穆提供帮助,同时看顾好他的身体。

但这个目的根本没有达到,她竟然疏忽到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千穆的异常,为BOSS终于有了点年轻人的活力而松懈,甚至没能在意外发生前及时阻止——这是贝尔摩德最无法容忍的失误。

“不要多想。”

千穆仿佛及时洞悉了金发女人的心思,因为不适,后面的话十分言简意赅:“车速。”

“……都这种时候了,您还要担心超速吗。”贝尔摩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大概她全部的无奈都要用在间歇性思路清奇的BOSS身上,“您在车上,我不会乱来,请相信我的车技,车速再快也不会出事故。”

千穆勉强抬起一边沉重的眼帘,缓缓吐出发热的两个字:“危险。”

贝尔摩德:“……好好好,我减速。”

这之后,贝尔摩德被迫抵着交通限速的上限,驾驶完了剩下的路程。

虽然交谈对保持清醒有不小的帮助,但千穆没有和贝尔摩德再说话,毕竟在驾驶中聊天会影响开车之人注意力,也存在不小的安全隐患。

千穆极力维持着清醒,在黑暗中晕晕沉沉煎熬了不知多久,终于隐约感觉到车身微震,似乎终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处于山林间的疗养院到了,原本贝尔摩德飙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开到这里,现在却是开了快三个小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贝尔摩德把车直接开进了疗养院后门旁的车库,从车库下到地底三层,需要秘钥解锁的通道也隐藏于此。

她去开启隐蔽通道时,千穆自己推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了。

摇摇晃晃半晌,双脚总算落在实地,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晕眩好转了许多,感受着地下阴凉的空气,千穆倚着车身,托着额头推测,之前痛苦不堪的原因里,除了高烧头痛外又多了一个晕车。

身体免疫力下降得有点厉害,果然没有最丢人,只有更丢人。

他在无数debuff的加成下也能清晰体会到这股心如死灰,真就弱不禁风的样子都被看完了呗。

所以,当贝尔摩德过来,提出“我扶您进去”时,千穆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没有挣扎,默默接受。

“咔咔。”

数排白炽灯齐齐亮起。

研究所的陈设还维持着上次离开时的样子,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足足占满整面墙壁的资料架排列整齐,与如被暂停时间的精密仪器相对而立。

千穆不在的时候,贝尔摩德会定期过来打扫,检查各种机器能否正常使用,并及时替换补充冷冻药库内的药剂,保证随时能够取用。

进来之后,贝尔摩德随手按开换气系统,将室内陈旧的空气抽离换新,随后便匆匆准备起需要的器械。

千穆坐到了仪器台前唯一的座位上,几乎是瞬间进入了状态,挽起袖子,单手给自己消毒取血。

最初摘下采血针的针帽时,他的手指便开始不受控地微微颤动,当针头没入左臂肘部正中的静脉后,视线内是花花绿绿的闪动,被抽离的似乎不只是静脉血,还有他眼中原已趋于鲜活的颜色。

千穆深吸气后移开视线,手上的颤抖勉强止住了,在抽出三分之一真空管的血液之后,他努力平稳地拔出采血针,将棉签胡乱往针孔处一按,屈臂夹紧,另一只手取下密封好的采血管,放入贝尔摩德启动好了的仪器中。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检查手段,千穆按照习惯顺着流程都做了一遍。

本就颇为麻烦的过程,此时愈加艰难,因为他仍在不住地流汗,凌乱湿透的红发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喘息的艰难越来越明显,脸色红得惊人,嘴唇却白得吓人,不断涌上的晕眩,全靠意志力堪堪稳住。

贝尔摩德从千穆开始自己给自己做检查时,就变得异常地安静,没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焦心难忍的等待终于过去,千穆强打精神,对照了一遍数据,眉间紧锁的褶皱似被汗水冲刷开,总算露出了一点轻松。

“跟预料的一样……没什么,烧退以后排斥反应就会消失。”

贝尔摩德闻言,立刻取来了退烧药,但千穆微微摇头:“不用。我现在的情况,最好避免其他药物作用,自愈才是最好的选项。”

“自愈……这样硬撑没关系吗?”贝尔摩德神情凝重,刚浮现的轻松消失了。

“睡一觉的事情。”千穆轻描淡写说完,在贝尔摩德的搀扶下站起来,“去休息室吧。”

贝尔摩德应下。

休息室就在研究所内,与实验室只有一墙之隔。

千穆坐至休息室的单人床上,衣物贴在身上粘稠得厉害。

虽然不舒适,防止受凉也只能忍受一时了,千穆想了想也没有躺下,打算就这么靠坐着凑合一夜。

贝尔摩德站在一边,显然是要给他守夜。

她正要去给千穆接一杯热水,走至门边的时候,一道声音让她顿住脚步。

“……还有。”

倚坐在床头的BOSS低垂下了头,红发挡住了他的眼和表情,嗓音似比之前还要低沉:“如果我一夜过后还没醒……就给我注射那个试剂。”

贝尔摩德的心随他的话音落定,一下跌入谷底。

千穆说了自己无法再承受别的药力,可那之前,他又提到了临时配制的那一针药剂,用途未对贝尔摩德言明,但贝尔摩德已从他的反应中,提前猜到了什么。

这是两手准备。

如果高烧迟迟不退,亦或是千穆差劲的身体无法再撑下去,那么,为了保下性命,就必须采取另一种留有无数后患的手段。

贝尔摩德不愿去想象这一种可能。

千穆也不愿去想,可唯独他不能不去想,在死亡,与留下性命但要付出沉重代价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是这样吗?

“不注射也可以。”

但是,他忽又轻轻勾唇。

“判断和选择,就交给你了。”

“——您说什么?”

贝尔摩德蓦然回身,像是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来临,她不由得展露出一点真实的表情,有不敢置信,也掺杂了没压住的气恼。

方才为了让千穆好好休息,贝尔摩德关了休息室的灯,黑暗中,看不清晰红发青年此刻的眼睛,但至少能想象到,他的眼神——必然无比平静,如同被冰封后无声的湖水。

贝尔摩德嘴唇轻动,还想说些什么,一些来自外面的动静打断了她。

“……”

金发女人涌现的情绪消失,对来者的不待见再一次加深了。

她转身出去,顺手将休息室的门带上,却没有完全关死,留了一小道光能通过的缝隙。

会在这时来到秘密研究所的第三人,身份非常明确。

千穆大概能猜到贝尔摩德叫Gin过来的用意。

仅有的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这两个人,打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

他们之间毫无同为BOSS守住秘密的“同伴”的概念,默契全无,无法和解,虽说千穆并没有想过要调解他们的关系……事实上这两人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为贝尔摩德针对Gin的根本原因,就是千穆对Gin太过“信任”了。

四年前,Gin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新人干部,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BOSS另眼相看的特别之处,然而千穆扫到他的名字后,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他——直接提拔成组织二把手,还把涉及组织命脉的要事杂事全部交给了他。

虽然事后证明,千穆的眼光惊人,Gin确实很有能力,但贝尔摩德还是无法理解,千穆对Gin的放心究竟从何而来。

在她看来,组织内的恶人数不胜数,普通的坏胚可没什么存在感,不过但Gin身在其中疯得极其突出。

心思缜密,冷酷无情,以杀人为乐,全不受所谓的世俗规则拘束,这个男人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

贝尔摩德时刻怀疑,Gin在得到几乎等同BOSS本人的巨大权利后,迟早会滋生贪婪,不再满足现状,朝BOSS露出恶犬的血牙。

所以她盯着Gin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在千穆面前暗示一句Gin的大动作——Gin又打着您的名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威逼利诱了,BOSS您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千穆最开始还会解释一句他知道,Gin每次行动前都会写好申请发他邮件,完事后也会给他发邮件,按时间顺序整理好的总结汇报。

后来他习惯了,每天抽时间捋Gin的汇报很累的,久了久之就学会了自动屏蔽来自贝尔摩德的暗示,反正替Gin解释了也没用,该怀疑的人永远要坚持怀疑。

Gin讨厌贝尔摩德的理由也半斤八两,不外乎就是觉得这个女人仗着BOSS的宠爱,待人做事秉承神秘主义的随意性,时不时用要为BOSS做事推脱任务不说,闲着没事还要时刻准备着抓他的失误当把柄。

说什么都遮遮掩掩的态度也很可疑,必须盯住她,以防她泄露BOSS的秘密。

这两个互相怀疑对方会背叛的心腹,真的有够麻烦的。

换成以前,秘密研究所的地址与进入方式,贝尔摩德绝对不会透露给Gin,但她这次却说了出来。

因为Gin最近的动作很大。

千穆被关在警校时,抽空翻过邮箱,Gin最近的汇报是,他近期要与岛内最大的黑道组织泥惨会进行一宗军火交易,交易单上涉及到的数额相当庞大,大到即使是从不管事的千穆,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