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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微!?

喻听秋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是这个死女人,害她被吓得半死。她回身想要说话,却见谢寻微一声不吭,直勾勾将她望着,一层黯淡的阴影罩着面孔,有些鬼气森森的感觉。

喻听秋声音有些发飘,道:“谢寻微,你怎么在这儿?吓唬谁呢你!”

谢寻微还是不说话,长明灯照着她的脸,白瓷一样光华流淌。喻听秋觉得她很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入口处忽然响起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喻听秋心下一惊,四下望,这里四面空旷,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躲棺材里?没有棺板,很容易被发现,况且她也不想和一个死男人躺在一处。没办法,她一咬牙,拉上谢寻微,带着她扎进了阶下的尸堆里。

“别说话。”她小声叮嘱谢寻微。

她们在靠墙的位置蹲下,后背贴着冰壁,整个人仿佛被冰镇着,喻听秋觉得自己也像具尸体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快要进来了。喻听秋闭上眼祈祷自己能蒙混过关,安然无恙逃出去。人不可貌相,她做梦也想不到裴真表面上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背地里却是个收藏尸体的疯子。谢寻微怎么会来?或许是因为好奇,和她一样,误打误撞发现了镜子的秘密。也好,谢寻微看清楚裴真的真相,省的像她一样被裴真的皮囊蒙了眼。

这么想着,喻听秋睁开眼,一张苍白的女人脸出现在眼前,喻听秋差点吓得尖叫,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谢寻微。这个死女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和她贴得极近,她们两个人的脸蛋之间几乎只有一掌的距离。谢寻微盯着她看,眼神很诡异,越看越觉得阴冷。喻听秋额头上都是冷汗,忽然发现自己把谢寻微拉进来是个错误,裴真日日给她吃药,这个女人身上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用手掌抵着谢寻微的胸,让她和自己拉开一点儿距离。谢寻微的身子一让开,她身后那些直挺挺的尸体就露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喻听秋总觉得这些尸体都斜着眼看她。她和边上一具尸体挨着,这具尸体也歪着脖子,浑浊的眼珠子斜在眼角,好像在盯着她看。她浑身汗毛根根直竖,努力回想刚进尸堆的时候,这群尸体是不是这样的姿态。可是进来得太急,她没注意看。

等等,她猛然发现谢寻微不对劲在哪儿了。

谢寻微和这些尸体简直一模一样,它们都盯着她。

脚步声进来了,喻听秋下意识屏住呼吸。冰窖进来一个高挑的男人,果然就是裴真。他一袭青衣,落落大方,温和的脸庞看不出丝毫疯狂与凶恶。他一进来就穿行在群尸之中,挨个检查他们的身体,手掌按压脸庞、胸口和腰腹,他抖出一伏绒布,取银针扎他们的穴位。灯火映照,根根银针精光乱闪。喻听秋提心吊胆,生怕他走到她这边来。幸好他检查了第八具尸体之后,停下了脚步。

“都尸僵了呢,血也凝固了,”裴真看起来很失望,“果然只有六瓣莲心才能保尸体不腐么?”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昆山女鬼一事查得如何?同鬼国有关系么?”裴真问。

密室里响起嘈嘈切切的低语,几个黑漆漆的影子从裴真脚下冒了头,沿着周遭两壁升腾而出,汩汩汇入几具尸体的六窍。喻听秋毛骨悚然,腔子里冰冰凉凉,几乎要结出霜来。她虽然不学无术,却好歹听过一些秘辛传闻。这好像是仙门禁绝已久的“拘鬼召灵”术,被拘的鬼魂会成为施术者的鬼侍,几百年前仙门复兴的时候就把禁术典籍一起烧毁了,早已失传许久。没想到裴真竟然修习了如此邪门的术法,而且看这样子,他拘了不止一个鬼影。

“地裂颇有异动,扩大了一尺有余。”尸体们扭了扭脖子,一个个“活”了过来,破碎嘶哑的声音重重叠叠,阴冷粘腻,像蛇信嘶嘶作响。

“喻连海的头颅,可曾查明来处?”裴真又问。

“尚未。”鬼侍道,“再给我们一些时间。那人藏得极深,抓不住马脚。”

裴真微笑,却颇有些阴沉的意味,“放出更多鬼影出去行走,尽快查明此人身份。吾师名号,岂容他人玷污?”

“吾师”?喻听秋心里疑惑。

“是。另外,您的替身用得太久了。百里决明虽囿于肉身腐败,难以施展全部的功体,但若不小心谨慎,难免教他察觉破绽。郎君,你必须制作新的肉傀儡。”

“我知道了。”裴真拔出尸体上的银针,在灯烛上灼烧针尖。

他用新死的尸体充当肉傀儡,令鬼影居住其中,代替他卧病在床,他才能以裴真的身份行走。然而试验至今,无论用何种药草填充尸身都难免腐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重新安排尸体,为其易容,换上谢寻微的脸面。幸而师尊是个笨蛋,从未发觉他偷天换日的伎俩。

如今最为迫在眉睫的事,是如何保存师尊现居的肉身不腐。他垂下眼睫思索,眉目有些忧郁。

“你们不是说一个小丫头迷了路么?”裴真取巾栉净手,偏头道,“在哪儿呢?”

“是您那恼人的表姐。”鬼侍道,“初五押着她。”

喻听秋的心跌进了谷底,旁边的“谢寻微”冷冰冰看着她,她从这鬼怪的眼神里看出了轻蔑的意味。一席话听下来,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裴真到底是谁?谢寻微怎么了?她满脑袋都是浆糊。

裴真侧了脸,淡淡望过来。琥珀黄的烛光罩着他的脸颊,仿佛给他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妆。从这个刁钻的角度看,喻听秋一下就看呆了,因为她终于发现裴真的轮廓与谢寻微别无二致,下颌线精致的弧度、微微上挑的眼梢、高挺的鼻梁……还有侧过眼瞧人那睥睨的模样,他们的神采一模一样。裴真缓缓走了过来,烛光烫过他精瓷一样的脸颊,他的面容又回到了阴影之中。

喻听秋后知后觉地明白,谢寻微卸下精致柔艳的妆容,便是裴真。他上妆的技艺很高明,以金花胭脂增添面靥的艳色,以阴影柔和轮廓的锐角,玉簪粉稍稍改变白皙的肤色,螺子黛描摹秀丽的远山眉。他又爱贴花钿,金银忍冬点在额心,更增添几分女子的温柔。醒的时候画额黄妆,病的时候厚敷蝶粉,薄拭目下,做哀病之妆。寻常细节微微调整,整张脸就大不相同了。纵然偶有相似,也让人觉得是巧合罢了。谁又能想到,裴真就是谢寻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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