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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知深扯出一个悲哀的微笑,“阿兄不哭。”

“阿兄哭了,妙容也难过。”

周遭的景象扭曲了一瞬,仿佛有无形的气幕拉开,右后方出现了一盏长明灯,青瓷底盘篆刻了密密麻麻的清心诀,细密的符咒纹路围着它缓慢地转动。鬼打墙消失了,地道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之前未曾见过的道路无声地打开。

“跟着长明灯走,到地堡去,阿父在那里。”穆妙容说,“带走阿父,不要再回来。阿母出不去了,穆家堡的大家也出不去了。”

“那你呢?”喻听秋问。

“我要陪阿母。”

“你……”

喻听秋刚要说话,几个活字劈里啪啦砸在喻听秋脸上。

穆妙容好像生气了,活字跳得越来越快,“不许说了,快走。坏女人,带阿兄走!你们不是要找一个戴面具的人吗?我之前骗了你们,他在地堡里。”

活字在半空中滞住,下雨似的散落一地。穆妙容离开了,青裙小娃娃变回了一个死气沉沉的泥塑土偶。大家不敢出声,喻听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不擅长安慰别人。火折子烧尽了,穆知深苍白又安静的脸颊淹没在黑暗里,像一朵花无声地凋零。寂静中她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穆知深捡起了土偶收进怀中,朝长明灯爬过去。

他爬到灯下,回过脸来,淡淡瞥了一眼不敢喘气的他们。

“时间不多了,快走吧。”

喻听秋忙跟上,“走走走,去找谢寻微。他那么能耐,一定有法子。”

“对对对,”其他鬼侍都附和,“郎君无所不能,穆郎君莫担心,渡厄针扎下去,什么病都能治好!”

众人正要前进,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苍白纤瘦的手爪猛然突破他们头顶的木板。木屑纷飞中,那手爪掐住喻听秋的后脖领子,将她整个人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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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个大夫,说不定能把这帮无骨人治好。”

百里决明盘腿坐在地上,打开一个铁木匣。他们弄了盏长明灯进来照明,这下不必百里决明举着火了。对着光看,匣子里头是些经卷,百里决明略看了看,都是玛桑羽虫篆,他看不懂,丢给师吾念。这小子有些能耐,不知道从那儿弄来了个羽虫篆和汉文的对译书,还给百里决明发了一本,可惜百里决明不乐意看。

“哦?”师吾念回眸看他。

“裴真,你听过没?”百里决明状似无意地说。

那个人的名字仿佛有温度,光念出来都能烫着嘴,像偷偷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他心里怦怦直跳。

师吾念微笑着点头,“裴先生高名,自然听过。听闻年少而有俊才,风姿神秀,博洽多闻。寻微娘子曾得其诊治,如何,可与传闻相配否?”

“嘁。”百里决明哼了一声,“也就那样吧。别的不说,医术确实不错,咱把穆惊弦弄出去,我把他捉过来,让他救人。”说着,心里头不由自主雀跃跳腾,“这孙子狡黠,你回头打造几个金镣铐,我把他锁在地牢里。脚脖子上锁一个,颈脖子锁一个,手腕各一个,一共四个。”

“……”师吾念睨着他,笑了声,“恐怕渡厄八针救不了穆宗主。”

“你没见识过,你不知道,等我把他绑过来你就知道了。”百里决明说。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师吾念失笑,师尊的小心思他岂会瞧不明白?找个理由抓他,借机报仇罢了。他的渡厄八针并非无所不能,根本救不了这帮骨头尽化、皮肤溃烂的无骨人。穆夫人倒有些希望,若能驱走西难陀的那只恶鬼,穆夫人或有一线生机。

不再同不务正业的师尊瞎唠嗑,他低头仔细阅读匣子里的经卷。时间有限,不可能全部读完。所幸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一目十行地翻阅,将内容背下来,回去再细细咀嚼。

百里决明百无聊赖,在那儿撑着脑袋想裴真。等把他绑来了,就把他弄在地牢里好生折磨,今天挠脚底板,明天挠胳肢窝,还不让他穿衣裳,光着最解气。这主意甚好,百里决明不禁在那儿傻笑。

师吾念凉凉出了声儿:“义父若有闲暇,不妨去找找那面八角铜镜。”

“哦。”百里决明站起身,到处巡逻。

黑棺停在大殿深处,仿佛凝聚了万千黑暗,一靠近就不舒服。百里决明刻意远离它,开了好几个匣子,要么放着泛黄破旧卷轴,要么放着腐朽的文书。百里决明生平最讨厌读书,不大乐意翻开来看,还是都交给好学的干儿子吧。这些匣子摆放没什么秩序,大约是进来就随意摆着了,东南西各是一堆,北面是那具大棺材。

百里决明端详这些匣子的摆放,颇有些疑惑。生前的他为了掩人耳目,运送货物到这儿应该不会停留太久,十有八九是放下就走了。既然如此,应该是运来一批就放成一堆,第一批一堆,第二批一堆。现场的情况也的确如此,这些铁木匣都是一堆一堆摆放的。

但穆平芜说他来了三次,前两次放铁木匣,第三次放棺材。然而这殿中的铁木匣,分明有三堆,加上乌木黑棺,他至少来了四次。

难道穆平芜吃饱了没事干,帮忙整理了下。可是他没有必要特地挑出一些匣子另放一堆啊?

不正常不正常。百里决明嘟囔着,随意开了个半人高的铁木匣,一面生着绿锈的铜镜映入眼帘。终于找到了,百里决明心头一喜,放下长明灯,将那铜镜拾起来。然而灯火一放,登时傻了眼。黄油油的光晕里,这大匣子里堆放的全是八角铜镜,大号小号,横七竖八,各式各样全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