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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渊蛛网,冰海蛛巢。

滴答——滴答——

寂静之中,清亮的水滴声迟迟响起,听得久了会以为是寺庙里庄严的钗钹。洞穴里湿气太重,岩壁上结满了水珠,沿着蜿蜒的岩石裂缝流下去,落在岩地上。岩地上敷了薄薄一层冰水,正中央的玄武岩高台之上,八个白衣男人围着洞穴中央的金光法阵,正襟危坐。这里是冰海蛛巢,禁林阵法的核心。他们是叶枯残的弟子,与其他同门轮班,日日夜夜守护这个法阵。

法阵无声地转动,它的转动方向对应着天穹众星辰围绕天极的转动。灿烂的金光映着男人们苍白的脸颊,每个弟子都闭着眼入定,犹如无悲无怒的傀儡。白色衣袂交叠在一起,在那金黄色光芒里仿佛要燃烧起来。

“有人来了。”弟子们睁开眼,眉睫在金光中几近透明。

洞穴尽头,厚重的石门轰隆隆升起,黑暗中显露出一个高挑的男人影子。

“何人?”弟子冷声问。

男人沉默不语,径直步入洞穴。皂靴的白底没在浅浅的水中,洇出淡墨一样的渍痕。

“擅入者杀!”

所有弟子振衣而起,右手掐诀,剑风乍起,袍袖飞扬,露出霜一样冷的剑鞘。月牙一般的流光从剑鞘中射出,汇聚成森冷的剑雨,急速袭向门口那个沉默的影子。影子不躲不避,径自前行。剑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他的身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然而他没有停。

剑雨的攻势没有阻挡住他的脚步,他一步步向前,距离高台越来越近。弟子们终于露出惊愕的神情,眼睁睁看着男人身上的伤口修复如初。所有人继续掐诀,长剑成阵,啸然下落。

没用。

第二次成阵,依然没用。

男人终于走到了高台下,所有弟子拔剑迎战,与此同时,烛火霎时间熄灭,整个洞穴沉入黑暗,只剩下高台中间的灿烂金光。

男人就像是消失了踪迹,无声无息。所有弟子严阵以待,警惕着每一个方向。蓦然间,眼前罩下一个高挑的黑影,来不及反应,胸骨被重重一击,骨骼断裂的清脆响声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其余弟子立刻回身出剑,剑光袭向男人的面门。两个弟子当先,距离黑影三寸远的时候手腕被握住,力气极大,仿佛是被铁钳死死咬住,剑光竟然无法再推进分毫。那只苍白的手一扭,手腕被不可思议地拧转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弟子眼睁睁地看着剑锋斩向自己的手臂。

鲜血迸溅,惨叫声响彻洞穴。与此同时,黑暗中不断响起闷哼声,骨骼断裂声,还有更多的惨叫。黑猫蹲踞在台下,闲闲地舔舐猫爪。它听见高台上散乱的脚步声,衣带当风,剑刃破出斜刺的呼啸。所有人都在怒吼着突进,青筋暴突,除了扶岚。

那个男人站在高台前端迎接所有攻击,可他甚至没有拔刀。

兵戈止息,人鱼烛一个接一个重新点亮,洞穴再次灯火通明。高台上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法阵周围,像是瘫了满地的烂泥。但他们并没有死,扶岚只是让他们丧失了行动能力,寂静中他们沉重的呼吸像是咻咻风声。

扶岚用剑压住了为首那个弟子的肩头,他伤得最重,手臂郎当,脸被扶岚打肿了一半。扶岚压着他跪下,问:“法阵何解?”

那弟子阴冷地道:“无解。”

扶岚偏头看了会儿阵法,忽然愣了一下,道:“巫阵?”

“哈?”黑猫一惊。它跳上高台,金光法阵繁复的阵纹映入眼帘,边缘盘绕着一圈缠枝花儿,藤蔓延伸,勾成一个瑰丽的形状。那是神殿特有的图案,在巴山神殿几乎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可巫阵失传多年,就连神殿典籍都没有记载,叶枯残怎么会画巫阵?

难不成那个丑八怪和扶岚的身世有联系?

抬起头看扶岚,他也是一副深思的样子。黑猫磨了磨牙道:“何必同这些人废话?点他的魄便知法阵阵图,届时依照阵图逆行灵力,他们这个劳什子破法阵就废了。等破了阵,再去抓他们那个丑八怪师父,好好盘问一番,一切水落石出。”

弟子看了它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只猫妖,你们果然是来我无方作祟的南疆妖孽!孽畜,我等身上都有护魄咒,一旦点魄,瞬间自爆,你们若不怕,大可一试。”

扶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蹲下身,从乾坤囊里取出一捆麻绳绑住他的手脚,把他放在法阵边缘坐好。那弟子冷声道:“想要绑架我们要挟掌门么?休想,我们立刻咬舌自尽!”

扶岚呆了一下,低头从乾坤囊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黑猫的红烧肉。他把红烧肉取出来,塞满那弟子的嘴巴。弟子呜呜反抗,扶岚确定他没法儿咬舌之后,把其余的弟子也依次绑好,塞红烧肉,让他们围着法阵坐在一块儿,最后在每个人额头上贴了一个符咒。

“嗯嗯——”他们在那儿蚯蚓似的狂扭。

做好一切,扶岚站起身,步下玄武岩高台,单手拎起黑猫,淌过冰冷的水洼,离开洞穴。石门在他身后轰然降落,他步上黑而长的甬路,往南徐行。甬路两侧,躺满了歪歪斜斜的无方弟子,他们睁着漆黑无神的双眼,脖子上一道细而长的裂口,鲜血已经凝固。

扶岚走出五丈远,指尖凝出一点青光。

点魄术,发动。

守阵弟子额上的符咒霎时间滚烫起来,仿佛要在额上燃烧。金光烫过符纸,那弟子意识到什么,喃喃说了一句:“糟了。”

石室中顿时响起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汹涌的火焰从八名弟子的内府中腾卷而起,吞噬中央法阵,破碎石门,岩洞筛子一般摇晃,碎石粉屑簌簌而落。龙蛇一般的火浪摧枯拉朽地湮灭一切,很快席卷了南北两边的甬道,所有横陈在岩壁两侧的无方弟子在眨眼间灰飞烟灭。这个疯狂的男人,他不需要什么法阵阵图,也不用逆行灵力关停法阵,他直接炸了它!

与此同时,禁林天穹上的潋滟霞光倏忽一闪,像阳光下的水洼一般慢慢蒸发。松涛掀腾搅覆,像掀起了万顷波浪,那是妖魔在里面嘶吼狂奔,江潮入海一般逃出无方禁林。群鸦嘶叫着惊散,在蟹壳青的天穹中飞舞盘旋。

火焰继续狂吼着突前,恍若发怒的狂龙,顷刻间吞噬了扶岚瘦削的白影。

但下一刻,那个男人拎着猫走出烈焰。如果有人看见他,绝对无法想象他就是那个日日扫阶的凤还弟子。火光映着他白皙的脸庞,这个男人的身影狰狞又锋利,恍如地狱修罗,又如神祇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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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

戚隐艰难地收敛声息,这是道门的龟息术,躲避妖魔的时候常用。妖魔以气息识人,用了龟息术,凡人在它们眼里与草木砖石无异。妖怪掰着他的脸,在他脸侧和脖颈上咻咻直嗅,湿热的呼吸喷到他脸颊上,他满头冷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姚小山准是疯了,这妖怪怎么可能是他爹?学人说话的妖处处是,没准儿是这死妖怪在哪儿遇见过他爹,学了一句“狗崽”便念着不放了。妖怪掰着戚隐的脑袋上下逡巡,忽然张开嘴,露出满嘴的獠牙,在戚隐的肩膀上磨了磨。戚隐寒毛直竖,这龟孙莫不是要拿他磨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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