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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在一起, 头对头, 三颗头底下是一部手机。

沉默半晌, 李振和大炮同时一拍大腿说:

“还犹豫什么,谁怕谁。”

“大哥这票我们干定了!”

“什么这票干定了,你黑社会啊, 都哪儿学的,”陆延笑着拍了大炮的头,又从裤兜里摸出来一盒喉糖, 往嘴里扔了一颗说, “报呗。”

李振一锤定音:“全票通过,许烨不在场, 没有发言权。”

这事来得实在突然,之前没有走漏过任何风声, 消息在整个下城区呈爆炸状散开,这帮乐手仿佛从一面原本砌死的墙上窥见了隐隐天光。

尤其是李振, 他作为下城区元老级别的常驻鼓手,玩乐队的时间比陆延还要长。

陆延想到他们乐队鼓手的生日就快到了,咬着糖问:“你三十岁生日……”

李振强调:“二十九, 是二十九!”

陆延:“有差吗。”

李振:“这一岁可是一道鸿沟!”

陆延:“好好好, 二十九。老振,说起来你玩架子鼓这已经是第、第……”

陆延还没算完,李振接过他的话说:“十四年。”

他从十五岁开始接触架子鼓,参加过的乐队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陆延当初在商场庆祝舞台上合作一首“好运来”后相中他……的鼓技, 之后整天追着他跑,问他想不想创造奇迹。

……

但那会儿李振乐队刚解散,他是真的不想再搞乐队了。

太多年了,累啊。

聚聚散散的,再多热爱也遭受不住。

后来李振实在受不住,有些崩溃地问他:“我没那个意向,没意向你听得懂什么意思不,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跟你组乐队啊?还创造奇迹,你觉得自己是火箭能一口气冲上天?”

那个戴着眉钉的少年当时站在琴行门口问他:“你不进乐队,那你想干什么?”

李振当时放弃乐队后,已经有自己的新目标:“我在琴行里教课……不是,关你屁事啊!”

“我不是什么火箭。”

四年前那个陆延这样对他说。

“组乐队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敢保证,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把每一件能做到的事情都称作奇迹。”

时光回转,这一刻李振觉得,奇迹是真的来了。

不走到今天,怎么会知道四年以后居然有一个乐队选拔节目?

大炮激动到背着琴当场来了段即兴演奏,李振用手空气打鼓,两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陆延把嘴里那颗喉糖咬碎了,继续看报名注意事项,最后又翻回最顶端。

宣传图最上面除开几位重量级音乐人评委,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眉眼凌厉的短发女人,陆延咬碎喉糖的同时在嘴里又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三人在帕克的录音棚里疯了一阵。

陆延看一眼时间,已经超过晚饭时间好几个小时,再晚怕是连末班车都赶不上,他起身说:“走了,我回去了。”

李振:“回那么早?”

大炮:“是啊大哥,一起喝酒去啊。”

陆延拿着衣服,站在门口,一口回绝:“我现在是有家室的男人。”

李振:“……”

大炮:“……”

有“家室”的陆延回去之前还不忘给网吧里那位捎点东西吃,两人在微聊上聊了几句,陆延边聊边找饭店,但上下城区饭店营业时间异常养生,市场份额都让路边摊占领,几乎没有卖正餐的地儿。

他走了几条路才遇到一家便利店,走进去随便扫荡了几样东西,面包、饭团,看到什么都拿两样。

“一共五十八,”营业员扫完码,又问,“怎么付款?”

“等会儿,我找样东西。”

陆延在等扫码的过程里想从边上的杂货架上再找盒喉糖,然而找半天也没看到喉糖的影子。

喉糖没见着,倒是在架子最底层看到一盒东西。

上面写着,超薄,亲密贴合,润滑舒适……

陆延看了两眼,不知道怎么想的,拿了一盒扔进去。

肖珩坐在网吧里,没有等来陆延,却等来一通意外的来电。

“……最近还好吗?”女人上来是一句略带关切的问话。

大胃王广告挂出去三天,有人坐不住了。

“有事吗。”肖珩反问。

女人的声音温柔又冷静:“我想跟你聊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肖珩看一眼时间,抬手把耳机摘下,往网吧外走:“三分钟。”

女人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我们见面聊?”

“没必要。”

女人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沉默两秒,直入主题:“我知道你对我和你爸有意见,我们确实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女人打完柔情牌,又转言道:“这里总是你的家。我不是想用继承人的身份把你和肖家绑在一起,妈看到了,你有自己的想法……可你绝对能走得比现在更远,回来吧。”

说话间,肖珩已经走到网吧门口,街景萧条,对面那家店刚倒闭,门上贴着“行业萧条,开不下去了,店铺转让”。

他手里半截烟刚好烧到底,他愣了愣,反手把烟头摁在墙上。

女人比肖启山聪明多了,她从来不说多余的废话,一如当年只用一句恳求般的“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求求你了,别跟你爸闹”,一盆冷水将他淋得彻骨。

现在也是,一句“你能走得比现在更远”,但凡他要是真的有什么念头,很容易就着了她的道。

但肖珩只是突然叫她:“妈。”

肖珩这声“妈”叫得讽刺至极,已经多年没再听他喊过这个字,连电话那头的女人自己听了都下意识愣住。

“今天叫你一声妈是因为……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把我生下来这件事挺奇怪的,”肖珩说到这无所谓地笑了一声,“生我干什么,我也不是很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肖珩说到这,即使已经彻底从肖家出来,以为自己应该会一点情绪都没有,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他深吸一口气,盯着街对面看,这条街再往后走一段路,被墙挡住的那个地方就是他对着垃圾桶吐过的街角。

透过那堵墙,他好像还能看见某个人蹲在那儿喊“你今天超级帅”时嘴角那点带着痞气的笑容。

然后短暂的沉默过后,女人听到他说:“现在不一样了,就生我这件事,我很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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