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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思及此,她不顾风险,又往另外一片石壁爬了过去,刚才她在那群人背后,只看得到大伯父、堂兄等人,均已满面血痕,狼狈至极,只是却未见仇人真颜,既然要报仇,那么总要看清仇人的脸。

刚爬到一半,突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从她脚上踩过去,阮慈骇得几乎大叫起来,往地上一趴,装起死来,那东西擦着她蹿到身前,一双眼珠荧黄透亮——却是刚才不知跑到何处去的狸奴。

阮慈心跳如鼓,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她指着狸奴无声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狸奴又哪里懂得?一歪头从阮慈怀里叼出一片木符,往远处跳去,跑了几步,回头望着阮慈,有了青光,它双眼的光芒隐隐透出,在昏暗中便可勉强辨别,不至于无处寻找。

这么说,狸奴不是故意丢下她不管,而是在此处无法引路?

阮慈暗暗纳罕,她逐渐觉得此猫灵性十足,比一般狸猫胜出许多,甚至有些诡谲的味道。回头看看空地方向,犹豫了一会,爬到狸奴身边,低声道,“狸奴,你记得仇人的味道么?”

狸奴吻部的青光上下点动,阮慈心想,“这么多兵士都戴了头盔,看不清脸,我听那主事大将声音有些发闷,若是他也戴了头盔,那么看了也没有用,但脸可以遮住,味道是遮不住的,狸奴能认得,将来我总可以找到他们,眼下还是保住性命为上。”

她又以空地石壁为参照,记住二夫人所指洞窟的方位,这才跟着狸奴,一路闪闪躲躲,进了一个矮小的洞口,此处洞壁曲折,通道狭小,阮慈反倒松了口气,那些兵士就算发现了她的踪迹,也追不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宋京地下有这样的洞窟。”

稍脱险境,她不禁就嘀咕起来,“狸奴,你知道多久了,你以前常来这里玩么?”

狸猫自然是不能回答她了,说话间,通道转而向上,到最后几乎垂直,阮慈尽力攀缘,也学着狸猫,把木符叼在口中照明,好在石壁凹凸不平,可以借力之处甚多,她爬了一柱香有多,终于自洞口挤出,坐在地上大声喘气,又好奇地打量四周,心道,“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是这么多青光。”

这里从高度来说,应该已是又上了一层,和底下空地有十余丈的距离,却要更亮堂一些,石壁中处处有青光透出,高高低低,还有些石头本身青光极盛,几乎能照亮人脸,阮慈摸了摸发亮的石头,触手清凉,又壮着胆子舔了舔,口中湿润,她恍然大悟,“这便是灵玉矿没采出来以前的样子?”

有了玉矿,就有粒稻,就是在这里住上一年也不会死,虽然还不知怎么挖掘,但阮慈心中终于安定了少许,夸奖狸奴道,“好猫儿,原来你真的很聪明。”

她展目四望,只见此处犹如一个四处漏空的大篓,四面八方都有通道连接,只是粗细不同,而且此处应该别有宽阔通道进来,阮氏族人在此留有一些桌案摆设,阮慈走近张望,上头是一些祭品、牌位等等,均已陈旧不堪,难以辩识。远处空地中央,远远的还停了两具棺椁。

宋国环境严酷,死人是家常便饭,阮慈虽然长于深闺,但参加过不少葬礼,对这些东西并不如何惧怕,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寻着往下的孔洞看看能不能看到下一层的光景,走得越近脚步越快——棺椁就停在囚禁阮家拷打空地上方,她已经看到了孔洞中透出的火光。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她边走边问,狸奴碎步跟在她脚边,又小跑起来,几下窜上了棺椁,阮慈吓得一抽气,低声道,“快下来!莫冒犯了人家!”

狸奴鼻子喷了一下,似是在表示不屑,它将木符吐出,往石椁上一躺,开始舔舐皮毛,阮慈拿它没得办法,更关心脚底下的事,只可惜这里的孔洞弯弯曲曲,只能透光却看不清景象,只有声音还算清楚。

阮慈绕着棺木摸了一周,也没找到合适的窥视孔,只得罢休,她发觉这两个棺木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成人和一个幼童,有心找找墓志铭,却也没有发觉,心中暗自奇怪,想道,“阮家的祖坟明明不在这里,这是在祭祀谁呢?而且,这个地方四通八达,到处都是洞窟,如果没有狸奴带路,该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呢?如果迷路了,一定会死在这里面的。”

声音能传上来,自然也能传下去,阮慈不敢讲话,背靠棺椁坐着,只是胡思乱想,此时已过了一夜,她实在疲累饥渴至极,探手到袖子里捏了捏装灵玉粒的绣囊,早已空空如也,被她在一夜间陆续吃了。

阮慈突然想起二夫人怀里摸出来的小荷包,打开来一看,里头装的满满都是灵玉块儿。她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灵玉入口即化,阮慈含着一包水,舍不得就咽下去,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二夫人临死还不忘叫她带上的,正是她前日尝过,很是欢喜的甜玉。

脚底传来惨叫声,是她熟悉的养父声调,大老爷大概不会就死,还要被折磨一会儿,但也没有太久了,底下的阮家人一个都活不成,他自然不会交出坤佩,阮慈若是他,也会一样行事。

她闭上眼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却不愿捂住耳朵,仍是听着养父在人间最后的声音。一面哭,一面仍是吞咽着口中的甜玉,此时每一分补给都不能轻易耗费,二伯母和她说过,叫她活下去,阮慈自然要听她的话。

阮大老爷的声音渐渐小了,阮慈心里冥冥中有些感应,知道养父已经去世,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狸奴不知什么时候也跳了下来,搭着她的膝盖站起身舔她的脸,毛刺刺的舌头舔的她一阵疼痛,阮慈哭着将它抱进怀里,发狂地顺着它的毛,往昔她情绪不佳时,总会抚弄狸奴,此时却越摸越伤心,终于把脸埋到狸奴身上,大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情绪渐渐平复,狸奴又扭动起来,挣开了她的怀抱,阮慈要说话,狸奴一脚蹬了过来,她被猫爪封住了嘴巴,人也清醒过来,耳边听得下方喊道,“仙师!周某恭迎仙师法驾!耽误仙师要事,请仙师降罪!”

随着一声轻嗯,底下石窟突然大放光明,一道道纯白色的亮光从孔洞中映射上来,显得光怪陆离诡异不已,阮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在石棺边上蜷成一圈,本能地逃避被这白光照到。

“还未找到坤佩吗?”仙师的声音很柔和,但透过孔道传来亦极是清晰,丝毫没有折损,那周某——多半便是周将军,他的回答就显得含混不清,无非是说还有人没有找到,也许在逃人身上。

仙师嗯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道,“无妨,我这九天十地厚土润泽神光可以照见肺腑,将此处地井照得通彻又有何难哉?”

他微微一笑,“不出两个时辰,光种生化,你等只需带着光种寻去便是了。”

他口中的神光、光种,阮慈听得懵懵懂懂,但心中已是暗叫不妙,这光种如果能飞,从孔洞中飞上来了,照亮此处,那仙师生出感应,要擒下她又有何难?

她本能地望向怀中的狸奴,狸奴也正和她对视,它圆圆的猫眼依旧不慌不忙,一扭身子,踩着阮慈的肩头上了大石棺,又跳到小石棺边沿,伸爪一挥,那石椁盖竟被推开了一条缝,狸奴跳进椁中,一只猫爪从缝隙里伸了出来,扒拉了几下,从内侧勾住盖沿,又把棺椁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这狸奴真的只是一只猫吗?

阮慈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作何感想,但无论如何,那小石棺比孩童身量还窄,她无论如何是进不去的,时间紧迫,她不及多想,起身翻上石棺,学着狸奴去推那棺材板——这棺椁居然没用糯米汁封口,而且触手极轻,一下就推开了一个大口子。

几百年没人开的棺材,谁知道里头是什么样子,阮慈屏着呼吸让了一下,倒没闻见甚么异味,乍着胆子用青符一照——椁中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甚么陪葬都没有,椁中只躺着一具白玉棺材。

富贵人家的棺椁,并非嵌套得严丝合缝,总是留有余量可以放些陪葬物事,阮慈用眼度量一番,棺椁之间的余地,她要往两侧躲是不能的了,但可以躺在棺上,甚至还能翻身。

“狸奴,狸奴……”

她轻轻用气声叫了几下,想着若狸奴能和她一起躺进棺材里,还能有个伴,但小棺材寂然无声,狸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倒是那白光似是发现不对,骤然大盛,阮慈一咬牙,不敢再耽搁,转身跳进棺材里,翻手合上椁盖,眼前顿时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