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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纪初桃,可少女的眼神干净而认真,没有一丝杂念。他没由来心跳加速,话到了嘴边,却没勇气吐露出来。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只是半步,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纪初桃的眼里映着他的样子,如一双明镜。

片刻,她仿佛明白了什么,面对着孟荪道:“既是舍不下一身傲气和锦绣前程,又何必对本宫虚与委蛇?”

孟荪或许是对她有好感,被她吸引,却不愿向她靠近。

他放不下满身荣誉,和锦绣前程。

纪初桃不由想起了上元节后,祁炎放下身段甘愿为面首、为侍臣,拼着从悬崖上跳下也要追逐她的那股狠劲……心口一片滚烫。

“殿下……”孟荪踟蹰开口。

他应是有话要说,然而一阵春风拂来,衣袍翻飞,将孟荪帽边的那朵茶花吹落在地。

娇俏的花儿染了尘埃,纪初桃觉得有些可惜。

孟荪抱着手卷无法躬身,纪初桃便弯腰拾起了那朵花,递给孟荪道:“既然本宫与孟状元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不如成人之美,到此为止。”

与此同时,宫道尽头,祁炎与宋元白并肩而立。

“那……那不是三公主么?”

宋元白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看了看身侧阴冷着脸的祁炎,又看了看前方相对而立的两人,抓狂地想:这怎么回事?!

三公主为何会给状元郎“赐花”?!

身边不断散发的低气压,有那么一瞬,宋元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吞星噬月般翻涌的杀气。

祁家的人都是情种,爱有多深,就有多偏执。

“祁炎,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宋元白便想扇自己一巴掌,越抹越黑,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元白有些担心祁炎做出什么来,毕竟以他不怕死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冲上去。那状元文文弱弱的,估计还禁不住他一拳,何况在宫里斗殴,是要杀头的……

但祁炎只是攥紧了五指,转身就走。

这是宋元白认识他十余年以来,第一次见祁炎后退。

宋元白想追上祁炎,又觉得这个时候让他独自冷静一番或许更好。纠结之间,祁炎已朝着紫宸殿相反的方向大步走远,不由仰天长叹:“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另一边。

孟荪便咽下了嘴边的话语,垂下眼,腾出一手去接纪初桃拾起的茶花。

文人的清高,不允许他辩解纠缠。

有些走神,接花时不小心擦过纪初桃的指尖。

纪初桃蹙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涌上,飞快地抽回了手。

孟荪一僵,她也愣住了。

之前祁炎拥着她取暖时,或是她握住祁炎的手指时,她并无一丝一毫的反感,反而觉得很安心。

但换了孟荪,就是不行!

她突然意识到,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祁炎于她而言是不一样的,和天底下的男子都不一样。

这样,是否就是心悦?

她太迟钝懵懂了,竟然现在才明白,但所幸并不晚。

纪初桃没由来生出一股急躁。她不愿再混混沌沌地生活,不愿再听从旁人的安排,只迫切地想要离开这,迫切地想要见到祁炎,去验证自己此时澎湃的心意,一刻也不愿耽搁停留!

“抱歉,本宫不能陪你同行了,劳烦孟状元自己将东西送去紫宸殿。”

匆忙说完,纪初桃不顾孟荪是何神情,转身就走。

她越走越快,然后撞见了在宫道尽头发呆的宋元白。

纪初桃眼睛一亮,急切道:“宋将军,祁炎呢?”

宋元白回神,神色古怪地看着纪初桃,憋了半晌道:“被殿下气走了。”

纪初桃:“气?”

宋元白道:“方才,殿下不是给状元郎赐花来着?”

“……”

明白祁炎看到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纪初桃气结,来不及解释,拧眉道:“他往哪边走了?”

宋元白指了个方向,叹道:“殿下现在追上去,或许还能追上。”

话未落音,纪初桃已经跑开了。

她穿着华贵鲜妍的宫裳,宫绦飘动,满袖生风,裙边随着步伐荡漾出优美的弧度,鬓角的珠钗打在脸上生疼,她全然不觉,抛却帝姬的优雅从容,只揽着裙子不顾一切地朝着祁炎追去。

祁炎走得太快了,她追了许久,将宫婢都甩得不见了,才隐隐看见了祁炎笔挺孤傲的身形。

“祁炎!等等……”

她肺部生疼,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刀割似的,用尽力气唤他,“祁将军,本宫命令你……站住!”

祁炎应是听见了,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更快地朝前走去。

这个固执的家伙!

纪初桃不知跑了多远,直到踩到裙边一个踉跄,闷哼一声,扶着宫墙缓缓滑下-身子。

跑不动了。她急促喘息,心脏和肺腑都仿佛炸开似的烧灼,双腿颤抖,像是煮熟的面条般不听使唤。

纪初桃渐渐眼眶泛了红,在心底唾弃自己的无用。好在此处偏僻,并无宫人瞧见她这般狼狈无用的样子……

“不能哭。”她深吸一口气,狠狠擦了把眼睛,试图扶着墙站起。

手刚搭上墙壁,一阵阴影笼罩下来。

她愣愣抬眼,看到那个可恶又小心眼的人不知何时折返,蹲身与她平视,蹙眉看着她脱力的脚。

许久,低哑别扭道:“怎么了?”

纪初桃怔怔看着祁炎的脸,眼里强压下的水雾瞬间失控般涌了上来,鼻根一酸,视野全成了模糊的一片。

“你过来!”她一咬牙,迅速捉住祁炎的手腕,拉着他就往一旁偏僻无人的冷宫行去。

男人的玄铁护腕落在纪初桃掌心,和他本人一样冰冷坚硬,但纪初桃却从未有过的清醒坚定,撑着两天酸软的腿,将祁炎拽进了冷宫院子的海棠树下。

这里荒废多年,鲜少有人前来,凋敝冷清的宫殿,唯有一树海棠还算热闹地开着。

“为何要跑?”纪初桃喘息不定,温柔的杏眼中有委屈控诉,荡开水盈盈的波光。

祁炎的眸色隐忍而压抑,暗流叠涌,又在纪初桃的注视下缓缓归于死寂。

他可以轻而易举挣脱纪初桃的手,但是手背忍到青筋突起,也舍不得挥开她,只晦涩道:“殿下既然没事,便放开臣。”

“不放!”纪初桃嗓音微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加重语气肃然道,“为何不听本宫说话?”

祁炎笑了,眼里拉着明显的血丝,冷冷道:“有什么话,殿下去对状元郎说。”

他这般冷硬狠情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二人最难堪的那段磨合期。

纪初桃强忍着心酸,把话说开道:“是因为赐花,所以你生气了吗?”

祁炎眸色一寒,挣开了她的手。

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控制不住掐死孟荪。

“那朵花是大姐送他的,并非本宫!”纪初桃气道。

祁炎顿住了脚步,没有转身。

知道他在听,纪初桃从袖中取出准备了许久的檀木盒,急促道,“你就不想知道,本宫的花是要送给谁么?”

是了,她准备的不是什么茶花,而是丹桂。

“蟾宫折桂”的桂。

祁炎身形紧绷,勾起了冷而僵硬的笑,喑哑道:“殿下要送谁,与臣何干……”

话未说完,一枝峥嵘大气的手作丹桂递到了自己面前。

祁炎的嘲讽戛然而止。

渐渐的,他眼底的阴寒戾气如太阳下的雾气消散,化作些许茫然。

他的身形依旧僵硬,望着眼前鲜妍的栾枝,失神般久久没有回应。

“丹桂又叫‘武神花’,这天下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本宫心中的武神称号?”纪初桃气呼呼道。

见祁炎久久没有回应,纪初桃越发没底,握着丹桂栾枝的手都在簌簌发抖。

他不喜欢么?

他定是觉得自己在敷衍他罢?

纪初桃心底的那点勇气透支殆尽,却强撑着不愿怯场,索性将栾枝往祁炎怀中一塞,强压着失落颤声道:“反正就是给你的!不喜欢就丢了。”

说完,她难堪地垂下眼睫,抿了抿唇,转身落荒而逃。

啪,手腕被攥住。

继而大力一拉,她跌进一个硬实滚烫的怀中,胸膛熨贴着她的脸,紧紧禁锢。

祁炎仿佛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不给纪初桃挣脱的机会。修长结实的手臂强硬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用行动给了她回答。

海棠花飘落,鸟雀也静谧无声。纪初桃被迫踮起脚尖,回过神来时,唇上已落下炙热的一吻。

她瞪大眼睛,看着祁炎近在咫尺的浓黑眼睫,意识侵略,呼吸攫取,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烟花般的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