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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风很冷,地上结了霜。

纪初桃顾不得披上外袍,匆匆奔去杂房,只见晏行一袭白衣坐在天窗的光下,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拂铃说,他是服毒自尽的。

没人知道他将毒-药藏在了何处。

没有挣扎,没有血迹,亦无痛苦。便是死,他亦是保持着一介文人最后的体面与风骨。

墙壁上有他临死前用木炭写出的几行字,侍卫们掌灯照亮,那字写的是:吾背信弃主,死不足惜。今入九泉,得偿所愿,殿下勿责。

漂亮的字体,收尾形似飞燕,是晏行的手笔。

大概是怕纪初桃为如何处置他而为难,所以他选择自裁谢罪;又怕纪初桃因他的死而感伤,所以特意留下只言片语予以宽慰……

这样的谦谦温润之人,偏偏是处心积虑潜伏府中伺机报复的“叛徒”。

“拂铃,你说人心为何这般复杂呢?”纪初桃喃喃。

拂铃为她裹上斗篷,低声道:“此处奴婢处置,殿下还是回房罢。”

纪初桃命人将晏行的尸首火化了,带去北疆,和陆姑娘葬在一处。

大概是因晏行之死受了冲击,加之吹风受寒,夜里纪初桃起了低热,一直睡不太安稳。

梦里依旧是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她又梦见未来那场宫变,依旧是烈焰焚宫、喊杀冲天,只是这回的画面更清晰了些。

宫殿大门被人踹开,执着带血长戟的禁军武将踏入殿来,狞笑着朝纪初桃道:“卑职奉命来保护三殿下,还请三殿下勿要乱跑,当心误伤。”

这次,她看清了这名叛贼的脸:瘦长黝黑,颧骨上有一道疤,格外阴鸷可怖。

接下来,又是奔跑在狭长没有尽头的宫道上,跌倒,再被祁炎救下。

他搂着她,沉声说:“别怕。”

可是再往下继续,却多了一些她之前没有梦见过的细节。

纪初桃看见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禁军叛将死了,脑袋被斩于马下,眼睛瞪得老大。她还看见长信宫的人亦是被清理干净,一夜之间,金銮殿前的御阶被鲜血染了个透红。

祁炎穿着黑色的战甲,浑身染血,一步一步踏过堆叠的尸首,亦越过苍白着脸的纪初桃。他没有回头,只朝着殿中面目模糊的天子单膝跪下,一字一句道:“臣不辱使命,已肃清全部乱贼!”

这个“全部”,也包含大姐的人么?

梦里身不由主,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年轻的帝王音自座上传来,清朗道:“祁爱卿,你此番立有大功,想要什么尽管说,朕定会满足!”

血珠自战袍上滴落,祁炎一字一句道:“臣一生所求,唯愿尚永宁长公主为妻。”

天子一愣,随即哈哈笑道:“祁爱卿,这世上唯一忌惮你与永宁长公主成婚的人,已经不能再阻止你了,朕又有何理由不同意呢?”

洞房花烛,穷奇玉冰冷的质感和祁炎炙热的吻形成巨大的反差,一时让纪初桃分不清是冷是热。

“三殿下看起来闷闷不乐,可要禀告祁将军?”

“若祁将军来了,殿下只怕会更不开心。”

“也是,大公主被收了权势,身子也不好,三殿下由风光无限沦落至斯……虽说与祁将军也曾两情相悦,可谁受得了这般反差呢?”

下一刻,画面陡然翻转。

“殿下,大公主出事了!”

宫婢惊骇的声音惊破了短暂的平静,纪初桃迎着刀割般的疾风疯狂奔跑,终于在宫城之下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大姐,黑色的宫裳染了血色,凝成一片沉重的暗色。

大姐身边是几名暗卫模样的尸首,而祁炎背对着纪初桃,衣袍猎猎,手握的剑刃上还滴着粘稠刺目的血。

空气窒息般稀薄,她颤抖得厉害:“祁、祁炎……”

祁炎倏地回身,脸上还溅着不知是谁的鲜血,看到她,眼中的凌寒杀意化作怔然。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了纪初桃的眼睛,护住她哑声道:“殿下,我来……”

“殿下!殿下快醒醒!”

挽竹清脆的嗓门穿透梦境。

祁炎那句关键的话还未说完,便如灯灭火熄,陷入一片黑暗的泥沼中。

“大皇姐!”纪初桃梦醒,惊坐而起,如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

“殿……殿下,您怎么了?”挽竹掌着灯,显然是被纪初桃这副样子吓着了。

纪初桃怔怔的,满脑子都是祁炎带血的剑和大姐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样子。

心脏一阵一阵抽痛,她茫然地抬手碰了碰脸颊,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是祁炎误伤了大姐,还是另有隐情?

祁炎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要向她传递什么信息?

挽竹想要给纪初桃擦汗,却被她轻轻推开。

“你这傻瓜!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叫醒本宫?”

这次的梦实在危险,且太过匪夷所思。

诸多疑惑未解,纪初桃又担心又不可置信,湿着眸子嗔怪挽竹:“哪怕是多一刻钟,也好过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

挽竹不知道她为何生气,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道:“殿下,奴婢见您做噩梦了一直在哭,所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