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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

元楮在那里枯坐已有两日。

“元君。”无极门人嗓音艰涩地道。

元楮一动也不动。

他只是垂眸盯着自己的手。

他肩上的伤还未好, 加上先前失血过多,近来又要帮着门主处理各项事务,如此一来, 自然恢复起来很慢。因而回到门中, 他多是要靠姹女来扶着他的。

只是如今……

空空荡荡, 哪里还有姹女的踪影。

他亲眼看着她的身影消散在他的面前。

就如书卷中记载的, 一朝化为神仙一般……

元楮知晓巫蛊的力量,但他从未想过这样一幕会真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一个人,说不见便不见了。

“元君?”

“元君, 门主交代下来的事,您已经有两日不曾处理了。”

无极门人忐忑道。

元楮这才缓缓回神,道:“你不觉得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井底所能窥见的一隅吗?”

什、什么?

门人呆愣地站在那里,全然不懂元楮说的是什么意思。

“无极门算什么?雪国算什么?这里无上的权柄, 又算得什么?”元楮望向更远处的天,“天外是什么?”

门人觉得元君像是修炼得疯魔了。

字字句句他们竟然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了。

元楮骤然起身, 一边低声喃喃,一边大步往外行去:“若这里本是虚假,何处又是真实?姹女, 姹女……”

他忽然扯动唇角,露出了笑容来。

“原来你身上还有这般奇异之处。”

“元君?”门人回神, 匆匆追了上去, “您这是要去作什么?”

元楮:“你听闻了吗?帝姬和辛离公子都跟随那些大和尚远渡重洋了。”

门人点头:“听闻了。”

这是那日, 陛下突然下的圣旨告知了天下。

陛下说, 帝姬要为佛国百姓求来更好的生活。

公子辛离也要去寻治理灾患之法。

百姓们闻声,无不感恩戴德。

“我若此时再下蛊夺权如何?”元楮笑问门人, “反正门主也不在了。”

那门人被这话吓得脸色一白。

万一, 万一他们又转身回来了呢?

无极门岂不是又要被下大狱?到时候门主说不定都懒得搭救他们这些“叛徒”了。

元楮将他惊惧的表情收入眼底:“我说着玩儿的。我答应门主的话, 又怎么会违背呢?”

门人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元楮见状心下失笑。

帝姬、辛离应当与姹女一样消失了吧。

太初皇帝并不直言他们失踪,是推到那些和尚头上,为的便是依旧震慑众人吧?

他没撒谎。

他答应了帝姬的话,他一定会做到。

他会尽全力为太初皇帝鞍前马后。

将来有一日……他还会想法子再见到姹女,再见到他那门主的。

他对另一片天,充满了更浓厚的兴趣与向往。

他死也要见到那一片天是什么颜色。

……

伏羲宗。

“阿俏。”

“阿俏……”

坐在窗前身着烟紫色衣衫的女子,乍然听见这样的声音,缓缓回过了头。

她恍惚了一瞬,一时还以为是什么精怪学了乌晶晶的声音。

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伏羲宗,何来精怪呢?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匆匆打开门。

外头立着的少女,身上穿的还是走时的衣衫,头发松松挽起来一点发髻,只眉眼间多了一点妩媚,冰肌玉魄,好生美丽。

阿俏禁不住又恍惚了一下,然后一步踏出去,喃喃唤了声:“阿晶!”

乌晶晶双眸一亮,又唤了声:“阿俏。”

阿俏伸出手,像是怕自己还在做梦一般,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乌晶晶的衣襟,等触到实物了,她方才一下将乌晶晶抱在了怀中。

阿俏的心跳飞快。

她本该有很多话要说的,只是到了嘴边,到底也只挤出来一句嘶哑的:“对不起……”

阿俏自觉是因为她与宁胤的纠葛,才引来了宁胤对乌晶晶的报复,最终害得乌晶晶和隋离也中了白头蛊,乌晶晶更被那老和尚骗进了镜子里去。

“你高兴哭了吗?”乌晶晶问她。

少女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带着些天真烂漫的味道。

没有丝毫的怨怼。

阿俏觉得胸口压着的大石好像终于轻了几分。

她紧紧扣住乌晶晶的手腕,张张嘴,半晌还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倒是乌晶晶拉着她往里走,随意寻了处位置坐下,问:“你在伏羲宗过得还好吗?”乌晶晶皱起脸道:“我又见到宁胤啦,他竟然还没有死。哦……我险些忘了,他自然是不能死的,他死了,你也要死了。”

阿俏终于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宁胤……他本就是个有城府心机,又手腕狠辣的人。他今日还能在修真界中逍遥快活,我倒也不觉得奇怪。”阿俏冷着脸道。

若是想不通这其中关节,只怕只有自己活活怄死。那又有什么用呢?

阿俏说完,连忙又道:“伏羲宗待我极好,你与隋离道君走后,也半点不曾短我吃穿,此后又独自划了个院子出来给我住。宁胤如今极风光,多次来到伏羲宗想要见我,伏羲宗始终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阿俏皱眉,露出极厌憎的表情来:“以他这个人的狭隘之心,只怕如今连伏羲宗也一块儿恨上了。”

她喃喃道:“有时候真忍不住想,若是我死得透一些,是不是也能带着他一块儿去死了。也免了祸害旁人。”

乌晶晶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劝她道:“像宁胤那样的人,那样那样坏,一定有许多手段。你就算拿刀插-入自己的心脏,也可能是疼,不是死。……阿俏,你还是不要试了。好疼的。”

阿俏眼眶发酸,闷声应道:“好。”

乌晶晶还是没有变。

哪怕从花缘镜走了一遭出来,她也还是那般的。

“不论有没有你,宁胤都不喜欢伏羲宗的。”乌晶晶又道。

阿俏闻声,惊讶地看了看她。

不,还是变了一些的。

乌晶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乌晶晶并未察觉到阿俏的讶异,她接着道:“很多人一定都不喜欢伏羲宗,因为伏羲宗太厉害了。所以,也不全是因为你的关系呀。”

“阿晶,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

“嗯?……就这样想到了啊。”乌晶晶一头雾水,这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到的事吗?

阿俏低声道:“你在花缘镜吃了不少苦吧?如今都学会纵观大局了。”

乌晶晶喃喃道:“这便叫做纵观大局吗?”

她好像只是,听辛敖和隋离说得多了,隐隐约约地,也就有自己的想法和念头了。

这算是变得极聪明了吗?

乌晶晶不由自主地便有一丝想辛敖了。

她悄悄叹气。

人呀,为什么总是有用不完的思念呢?她在花缘镜里会想念阿俏。在花缘镜外,又会想念辛敖。

一时间,乌晶晶都忘了自己不是人这件事。

她回过神来,冲阿俏摇了摇头:“我没有吃苦。”

阿俏自然不信:“我知晓你是为了宽慰我的心。”

乌晶晶也很纳闷,怎么一个个都不信她说的大实话呢?

她扁了扁嘴,只好不再提花缘镜中的事,转声问起:“小狐狸呢?”

阿俏知道她问的是谁。

那只四尾灵狐!

阿俏这才挥去了方才的忧愁,笑道:“伏羲宗每日都要送些灵植来给它吃,如今养得大一些了。我带你去瞧。”

乌晶晶点了点头。

虽然小狐狸远远不如阿俏他们叫她思念,但总归是她养的,嗯,也要负起来一些些责任的。

阿俏带着乌晶晶拐了两个弯儿,绕过屏风,来到了床榻边。一只巨大的笼子就摆放在床头边上。

笼中,狐狸缓缓站了起来,眼底飞快地掠过一点惊异之色。他没想到乌晶晶还能活着回来!

狐狸四足伏地,脊背微微弓起,四条尾巴格外厚实,从笼子的缝隙探出。

这头乌晶晶也惊讶地瞪大了眼。

它怎么……

“长得这么大了?”

足有一丈高!

笼子都快要关不下它啦!

当它看向乌晶晶时,这便当真有了一分兽类的气息,自然地带出了点点压迫感。

“想是因着伏羲宗内,灵气浓郁,又有天材地宝……便是养一头猪,也该要养大了。”阿俏道。

“……”四尾灵狐容夷闻声,嘴角似是抽搐了下。

怎敢将他与猪相比?!

不,是怎敢将猪与他妖族之王相比?

乌晶晶轻叹了口气,倒似是有些可惜了:“原来要蹲下身去摸它,如今都不用了。这样瞧着,哪里还像是我的儿子呢?我像是它的儿子还差不多。”

看起来像是有点儿因为他不够可爱,多多少少有一分想弃养的意思了。

四尾灵狐的嘴角登时绷不住又抽搐了下。

如今身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这头庞大的公狐狸,勉勉强强地低下了他大妖的高贵头颅,蹭了下乌晶晶的指尖。

乌晶晶倒也没顺势摸摸他。

因为想摸的话,摸摸自己不就好了吗?

乌晶晶眨眨眼,留意到了另一件事:“阿俏,你一直把它养在床头吗?”

乌晶晶话音一出,容夷的表情还有一分怪异。

是……一直将他养在床头。

多少年一心只想搞死人类修士,直到死也没拿正眼瞧过母狐狸的上古妖王,被迫日日与人类女子吃住在一起。

到底是真将它当做未开智的灵狐幼崽吧,阿俏换衣裳也不避着它。

容夷为此还合着眼,装了好几日的死,将阿俏生生吓哭了。

阿俏很少哭的。

宁胤要杀她她也不哭。

只那日她坐在笼子旁,喃喃道:“阿晶回不来了,她的狐狸也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说着说着,阿俏的眼泪便下来了。

而此时的阿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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