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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念月顿了下,道:“会生气罢?”

你知道就好。

相公子抿了下唇,旁敲侧击地提醒道:“那你还不回去?”

钟念月想了想:“我回去作什么?陛下生气,自是生你的气。”

相公子:“……”

倒左右都是他来背锅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相公子面色控制不住扭曲了一瞬,才又生生扭回去,恢复了那般病弱的模样。

这便是晋朔帝的作风么?

心上无人则已,一旦有人,便万般都是她好,千般都是旁人的错?真如苏倾娥所言,这钟念月的耳边风,真强横到了这般地步?

相公子忍了又忍,柔声问道:“往日里,陛下就不曾生过你的气吗?你该要知道,帝王恩总是有限的。若是消用得多了,没准哪一日就没了。”

“不曾。”钟念月的回答凝练而有力。

相公子实在是……实在是从未见过她这般人!

理直气壮、大方坦荡,将骄横都写在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旁人因帝王恩战战兢兢,她倒浑然没有知觉!

如此行了半日下来,相公子已是生不如死。

他知晓晋朔帝不是好骗的,所以来前先服了一味毒药,药减半,药性自然也大减,只是使他短日内虚弱多病罢了。

所以,这病是真病。

他如今失了毯子,失了腰枕,栖身于犄角旮旯之中,浑身骨头都像是要被颠碎了死的。

他渐渐禁不住怀疑,自己选择用这个身份回来,是否是一桩大大的错事。

若非那时畏惧晋朔帝的莫测手段,他又怎会主动投上前,企图来个灯下黑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接着掩面潜伏……

相公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他虽然日日浸在血海深仇里,可从来都是衣食无忧的,底下人将他伺候得极好。他那养父也愧对于他,明明身份不低,在他跟前却要低头垂目……世间女子也多喜好他伪装出来的模样,除了在晋朔帝跟前,他素来无往而不利。

只今日又遇着了个钟念月……

相公子冷静些许,换了个法子接着相劝钟念月。

他道:“陛下待你极好?”

钟念月:“嗯。”

“那你便忍心离陛下而去,叫陛下心头不快?是陛下待你还不够好吗?”相公子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钟念月敛住了眼底的光华。

自是好的。

钟念月没有将情绪外泄,更不屑与相公子说起自己与晋朔帝的事,她只笑道:“你说得有理。”

于是她卷起帘子来,道:“去请陛下一并来这里坐着罢。”

相公子:“……”

晋朔帝是什么人?

披着君子皮罢了。

如今连这层皮都不披了,就更不会肆意顺从一个女子了!

那禁卫却是应声去了,仿佛从钟念月口中听见什么没有道理的话都不觉得奇怪似的。

相公子愣了愣。

这些个冷冰冰的皇宫中人,何时起变了这样多了……

他们该是不知变通,只听皇帝一人之言,冷酷狠辣又无情……

就相公子发怔的这段时日里。

晋朔帝将面前的书一卷:“念念要你来请朕?”

“是。”

晋朔帝:“倒还有三分良心。”

等到队伍中途歇息时,晋朔帝便缓步行至了那马车前,帘子一掀,挤进了那本来不大宽阔的马车。

相公子如今是真真被挤进角落里去了。

当着晋朔帝的面,那比钟念月在还要难受。

我只是叫你回晋朔帝那里去!

你却将晋朔帝也唤来了!

相公子实在咬牙又切齿,一时竟不敢随意再开口了,否则只怕钟念月又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来。

晋朔帝来得低调,并未有多少人留意到晋朔帝已经从车辇中下来了。

孟公公还坐在那马车的车辕上,他高声道:“起驾。”

不多时,车马便又往前行了。

“再行上半日,便又要抵下一个县了。”晋朔帝似是有意哄着钟念月,便低声道:“此地有几样特色糕点,是别处少有的,我们不在此地过夜,但可以买些吃食留在身上……”

晋朔帝话音方落,只听得几声“咻咻”,如风声,如什么划破了半空。

钟念月眼皮一跳,听得有人嘶声吼道:“有刺客!”

瞬间车马一乱。

钟念月飞快地抬手去掀帘子,想要瞧瞧是个什么情况,晋朔帝却是面色一变,按住了她的手背:“念念别动。”

外头兵戈声起。

马儿嘶鸣。

有人还声嘶力竭地痛呼了一声:“陛下!”

等再掀起帘子来时。

御辇的车架上钉了无数支箭。

禁卫已经杀入左边的稀稀落落的林间,刺客应当是死士一般的角色,他们知晓躲藏不住,于是殊死一搏,直到人头落地,方才消停了战局。

两个官员颤巍巍地跪在那御辇前,只当晋朔帝还在其中,再度悲呼一声:“快,快,陛下……”

钟念月捏了下指尖。

身后却是贴来一人。

晋朔帝紧挨在她的身后,像是要将她圈在怀中一般,他垂眸看着她,道:“念念又救了朕一命,朕此生无以为报,只有以一生换之了。”

钟念月瞪眼瞪得久了些,她忍不住眨了两下,觉得又酸又痛。

晋朔帝见她不出声,便又换了句话,继续同她道:“念念不必瞧了,不是什么大事,等收拾收拾,再抵达了县城,那时天还未黑,一样能买到那些糕点。”

此时那厢有几个人将孟公公从马车车底翻了出来,想是出事时,孟公公眼疾手快,直接翻了下去。只是纵使是这般,钟念月也见着他身上有一支箭。

那箭羽乌黑,瞧着好似淬了什么毒一般。

钟念月眼皮一跳,本能地揪了下晋朔帝的袖子。

她今日头一回咬牙切齿,又怒又有一分怕。

她一口咬在晋朔帝的虎口上,只是这人兴许是早年练箭练得多,虎口处便有一层薄薄的茧,咬下去倒跟咬不动似的。

她更气得磨了磨牙。

晋朔帝指尖骤然蜷起,目光落在她头顶发髻上,强忍住去摸的冲动。

只听得他的念念怒道:“谁同你说这个了?陛下就不觉得后怕么?若是方才陛下在那车辇上呢?”

晋朔帝笑道:“有何可怕?朕还未即位时,便知与无上权势相伴的,是不绝不休的杀机。谁知哪一日会死呢?旁人会怕,朕却不会怕。也免得将来做个一心求长生成痴的人。”

“只是如今却有念念怕我死了。”

不是朕。

是我。

正是因为晋朔帝一早便比先帝,还有无数皇帝,都更先看透了权势与生死。

他方才觉得,他心有念念,确实是一件对念念大不公的事。

应该更对她好些,再好些。

晋朔帝轻叹一声。

念念太心软了。

他都觉得念念好似落入他网中的小白兔。心下又觉得怜惜,却又想要更多。

此时相公子白眼一翻,当真恨不得从背后拔刀。

因着钟念月这一出,刺杀不成也就罢了。

他却还要在此地瞧他们这样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