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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驰的手保留着欲要触碰夏安远肩膀时的姿势,停了几秒在空中,然后握紧拳头收了回去。

他缄默着,在隆声大作的心跳中平复呼吸。

幽黑,纪驰胸口起伏着,看向夏安远的目光从未像此时这般幽黑。

可夏安远埋着头,看不到他眼睛里如有实质的惊惧与后怕,又或者他即便抬头看到了这目光,也无法立刻读懂他的心中所惧。

没有人能在和一条鲜活生命错臂时,还保持清醒理智的情绪。更何况那条生命的主人,与夏安远日日都会相见。

纪驰很快走出属于他的负面情绪,耗时明显比夏安远短上许多,夏安远听到他的鞋底与粗糙地面摩擦的声音,他似乎是走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很快又返回来。

被钢筋截口刮出惨烈划痕的高级真皮皮鞋停在他面前,随即,手机铃声炸开。

夏安远痛恨自己在这种时刻竟然都会注意到纪驰的一举一动,他听到纪驰接过电话后,等那头说了一会儿,然后惯常冷沉的声音响起,回答了一个“嗯”字。

夏安远不愿承认自己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但让他现在也像纪驰那样去看一眼,或者以刚才爬上来的速度下楼去,他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的。

他只能胆怯地问纪驰,声音低得快要没入满地尘埃:“纪总……”

夏安远喉头哽了哽……这话他妈的根本问不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复又开口:“纪总。”

“走。”纪驰垂下眼帘看了他一眼,也不等他说完,转身走向施工用的电梯,按了下行键。

夏安远好半天都没动静,纪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夏安远觉得他这一眼似乎满含了鼓励的意味,像无悲无喜的真神,用他极富沉稳宽阔的大手,托起了落水垂危的蝼蚁,哪怕它对这尊神和世间来说,无足什么轻重。

“滴”一声,电梯到了,纪驰转过身,率直走了进去。

很多年后夏安远回忆起这一天,除去这刻的感受,竟然什么也记不清了。

惊骇、惧怕、懊悔、无助,一切什么当时心头涌上的情绪,都在纪驰看他的这一眼中奇迹般消弥。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就算分开了整整八个春秋,就算纪驰说他恨着自己,一直恨着,夏安远也还是从他当时的神态和语气中,获得了那股曾经让他背弃承诺义无反顾一头扎进深渊的力量。

纪驰说,“跟我走,夏安远。”

简单平淡的六个字,似乎在顷刻间就轻松接住夏安远在空中悬荡的心。

那是纪驰带给他的安全感,夏安远想。

竟然经年亦未变。

刘金贵握着夏安远手臂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用力大到近乎是掐的程度,夏安远从僵硬中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才察觉到疼痛。

他拍了拍刘金贵的手背,给他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虽然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又是医院,又是熟悉的味道。夏安远回家都没来医院这么勤快。

其实客观来讲,在夏安远的嗅觉神经系统里,医院这种混杂着淡淡消毒水和酒精味的空气,是冷冽好闻的。

可这个地方无可避免会发生许多故事,难堪的、无奈的、哀怨的、绝望的、悲痛的,愁丝密集地漂浮在空气当中,跟随气味因子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人的身体,从神经末梢上蹿,轻而易举地掌控住他们的感官。

但当夏安远站到急救室的门前时,他竟然发现,医院的味道头一次让自己生出放松的感觉。

送到了医院,送进了抢救室,又被抢救了这么久,那就说明,侯军并没有完全被宣判死刑。

还有的救。

“我对不起他爸啊。”刘金贵终于松开了手,在一旁的椅子上捂着脑袋颓然坐下,沙哑着嗓子,“当初就不该同意他跟着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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