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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 众人围观三善真人的尸体,不敢上前。

青州百姓面面相觑,此事太突然了,刚得知三善真人做过的恶事, 他就从高楼坠落, 死了。

坠落时, 头颅先落地, 鲜血溢满青石板, 还掺了点白色的脑浆,死状惨烈, 四肢的骨头摔得脆响, 身体是扭曲的, 手脚皆歪着。

他们顿感五味杂陈。

谢温峤疾步从茶楼下来, 近距离看三善真人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他死在了青州百姓面前,以一种似壮烈又不堪的死法。

祁不砚到底和三善真人说了什么?谢温峤无从得知。

他是官, 却不是能滥用权力的官。大家都有目共睹, 是三善真人自己从高楼跳下,与他人毫无关系,谢温峤不可能审问祁不砚。

谢温峤转头唤衙役过来替三善真人收殓尸身,这里是青州大街, 总不能让他的尸身继续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影响并不好。

段二夫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 眼神很淡漠。

他死了。

死在他救治过的青州百姓面前。

可笑。

身为三善真人的……应该叫他赵文,身为赵文的女儿, 段二夫人自小便怨恨他,恨他始终沉迷于医术, 扔下家里不管不顾。

她本名为赵璇,是赵文独女,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有没有赵文这个爹,都没区别,毕竟他不曾管过他们,心中只有他的医术。

母亲死的当天,赵璇去找赵文,他正在为治病救人而炼药。

他没见她。

她抱着母亲尸体哭了一夜。

等赵文炼完药回家,已经是三天后,赵璇还抱着她母亲的尸体,时值盛夏,尸体都发臭发烂了,他这才知道是妻子死了。

赵文看见妻子的尸体时是落了泪,像悲痛欲绝般。可赵璇哪能不知道他,在他心中,医术、炼药永远排首位,她们只能往后排。

赵璇恨赵文。

既然那么爱医、炼药。

为何要娶妻生女,为何要祸害她母亲,把家中事务全扔给她母亲操持。不成婚,他一辈子跟那些破医书和炼药过日子,不好?

炼药、炼药,炼药。

他就只知道炼药。

赵璇要去把赵文炼药的东西全砸烂,却被视炼药为命的他一怒之下赶出家门,他曾说过,如果无法炼药,还不如让他去死。

她也有骨气,自那天起,没再回过那个家半步。

赵璇选择自力更生。

随着三善真人的名声在青州越来越响亮,赵璇夫君的阿爹又是很信奉玄妙观,他们见面的次数增多,但她视他为陌生人。

在知道赵文用活人来试药后,赵璇觉得他简直疯了,为炼出好药,早已违背当医者的初心。

赵文是用药救了青州百姓。

可他也害了红叶村。

还间接地害了她的夫君,到底是功大,还是过大呢。

赵璇不想再去分辨。

赵文一开始不在乎名和利,但他想有个能令自己无所顾忌地专心钻研医术、炼药的环境,这是他成为三善真人的主要原因。

昔日的赵文家境贫穷,炼药的银钱大多是用她母亲的嫁妆。

成为三善真人后,有皇帝的赏赐,官员的巴结,青州百姓的信奉,想如何炼药就如何炼药,炼药的银钱有了,炼药的地方也有。

这是名利带给他的变化,他想保持现状就必须得保持名利。

三善真人享受炼药。

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他也享受炼药成功的过程,沉迷于此,如痴如狂。若有人说,有个法子可以令他炼成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药,他恐怕连死都愿意。

无论如何,赵璇恨赵文的心不改,见他死了,无悲伤之情。

路是他自己选的。

结果也应该由他来承担。

赵璇牵住段二公子的手,离开这条仿佛还飘着血腥味的街。

段二公子并未看到三善真人坠楼的那一幕,她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双眼,不想让三善真人的尸体污他的眼,三善真人没这个资格。

下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段二公子的脑子是好不了了:“我、我想去玄妙观。”

他要去玄妙观做什么呢。

忘了。

余光扫到街上的一抹红,段二公子颤抖,他就是想去玄妙观,似乎是想去救人,那些村民。

很快,他脑子又乱了,忘记答案,问题回到当初,他要去玄妙观做什么呢,段二公子耷拉着脑袋,一遍又一遍念叨玄妙观三字。

赵璇抬手。

段二公子以为她又要打他。

赵璇却抚过他的脸,像是向他道歉在玄妙观山下的那一巴掌:“夫君,以后这世上再无玄妙观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

钟良见祁不砚安然无恙归来,欲言又止,想问三善真人怎么了,还想问三善真人为何找他。

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钟良决定送他们回村里后,再找人打听。他坐在牛车前,利落地挥动鞭子,赶牛往红叶村方向走。

牛车颠簸,贺岁安本就因病头晕,被颠得更晕了。

她双手抱着两包药,想闭上眼皮,好好睡一觉,却又硬撑着睁开,要等回到红叶村再休息。

所以贺岁安会忽地不受控制闭眼一会儿,忽地睁开眼几秒,缓解自己想睡觉的欲望。太想睡觉了,她看人时,瞳孔是没聚焦的。

烧尚未完全褪去。

贺岁安的脸仍是潮红一片。

泛红的脸与看人时没聚焦的瞳孔,使她看起来多了些呆愣。

牛车四面透风,贺岁安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飘,吹到脸上,弄得她很痒,打了个喷嚏。祁不砚用手压下她的长发,放在掌心把玩。

在他们离开医馆前,老大夫给了贺岁安小小一块跟木头片似的药,让她含在嘴里,说是能减轻因发热引起的喉咙痛与口干。

药片虽小,但药味很重。

贺岁安感觉自己呼气吸气都是透着一股药味的。

她记得祁不砚是不太喜欢药味的,默默离他远点,贺岁安离得远了,长发便从他掌心滑落。

祁不砚看向她。

贺岁安毫无所觉地靠在牛车用来隔开前座和后面的木板。

回红叶村的路途一直颠簸着,贺岁安虽不太舒服,但也在颠簸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鼻子有点塞,她用嘴辅助呼吸,唇微张。

钟良赶车期间晃了下神,牛车的轮子压进了一个坑,颠簸更剧烈,贺岁安脑袋往旁边歪了下。

她靠在祁不砚肩头。

牛车的轮子出坑时,贺岁安的脑袋又往后歪去。

祁不砚将贺岁安拉回来,她动了动略痒的鼻子,眼也不睁,变成趴在他腿上睡觉,久而久之,贺岁安身上的药味全沾给他了。

药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闻,可祁不砚却不想推开她。

他看着贺岁安。

不自觉地用目光描绘着她的五官,祁不砚以前总是对着拥有不同毒性的蛊虫,观察最多的也是它们,还没试过细致观察一个人。

目光描绘完,祁不砚的手落到了贺岁安的脸,也用手描绘了一遍,指尖最后停在她眼角。

睁着眼的贺岁安更好。

那样的话,她会注视他。

祁不砚垂下手,抬眼看别处,回想在茶楼发生过的事。

三善真人要见祁不砚的原因是想问他如何治好钟良阿爹的。三善真人被抓后,得知钟良阿爹的病不是因为吃了自己的药才好的。

钟良阿爹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下地行走,归功于祁不砚。

这是三善真人被官府的人带下山时,听围观的红叶村村民提起的,说要不是祁不砚出手,钟良阿爹早在前段时间就死了。

是祁不砚治好的?

从脉象看,确实是好了。

三善真人很想知道钟良阿爹是吃什么药好的,想知道自己开的药有何不对,又妒忌祁不砚年纪轻轻便在医术上有如此深的造诣。

祁不砚却告诉三善真人,他并没有治愈钟良阿爹,也不知道如何治病救人,只是用续命蛊延长了钟良阿爹一个月的寿命。

也就是说没有药方。

三善真人不免有些失望,他对蛊不感兴趣,只对炼药感兴趣。

祁不砚喝了一杯茶:“你这次给红叶村的村民试药是为了找出能治扬州百姓之病的药?”

扬州与青州相隔不远。

消息也是互通的。

扬州发生什么事,青州亦会传得沸沸扬扬,引人讨论。

没了双手的三善真人此刻自是喝不到茶水的,他干坐着,事已至此也没打算隐瞒,承认了。

“是。”

三善真人冷静道:“贫道还想问小公子为何盯着贫道不放?如果是想让贫道死,等贫道把这次的药炼出来,贫道甘愿赴死。”

然后他话锋一转:“听说小公子喜欢和别人做交易,不知能否和贫道做这一桩交易?”

祁不砚侧颜纯真。

也不知听没听见这话。

他道:“我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对我下过杀手的人。你忘了?当初不就是你担心山上的事败露,让小道士潜进房里杀我的?”

三善真人倒是讶异祁不砚此人对这种事的执着。

有点像以前他遇过的一人。

原来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三善真人自嘲地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小公子为何不直接杀了贫道,却要做那么多事。”

花费不少心思,只为让他死?三善真人还是不理解祁不砚的脑回路,换作他,应该会直接杀了自己想杀之人,免得多生事端。

“因为……我想让你痛苦不堪。”少年温柔笑。

三善真人微怔。

祁不砚缓缓地放下茶杯。

“听你令去杀我的那个小道士,他最后向我求饶,说不想死。他怕死,我便直接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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