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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是元娘惹不起的人。

她叹口气,说?:“哭又没有用。”

这句话不知道是戳到了?对方哪个点,他忽然间笑了?起来,笑完又去找守城门的差役要了?打扫的工具,跟她一起把周遭地?方收拾干净了?。

然后?又跟她说?:“对不起啊,撞到你?了?。作为赔礼,我请你?吃柿子吧?”

元娘没想到能得?到一句道歉的。

尤其她自己其实也?知道,自己本来就要倒了?,跟对方那不轻不重的一搡没太大关系。

她脸色和缓下来,目光在青年?身上一扫,又去瞟他拴在城门边的那匹马:“柿子在哪儿?”

青年?说?:“我正要去摘,你?去不去?园子里?有很多,反正你?是卖不成……哎,你?挑的是什么东西啊?”

元娘告诉他:“是很好吃的豆腐脑,只有我们家才会做。”

青年?接着说?:“既然你?卖不成豆腐脑了?,不如就去摘两筐柿子卖吧?你?的脚没事儿吧?”

他长得?其实并不十分英俊,但是足够端正,眼睛明亮,注视着人的时候,分外真挚坦诚。

元娘不由得?避开了?他的视线:“没什么事。摘柿子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青年?叫她上了?马,自己挑着担,牵着缰绳:“不远,出城几里?路就到了?。”

元娘跟着他出了?城,到某座园子里?,摘了?满满两筐柿子,又叫他帮着去了?柳市,将那两筐柿子卖了?个干净。

赚的钱比卖豆腐脑还要多不少。

夕阳西下,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元娘打开钱匣子:“卖柿子的钱分你?一半。”

青年?摇了?摇头:“说?了?是赔罪,我怎么能要?”

元娘坚决要给,而他坚决不要。

僵持半天之后?,他坐在马背上,用指节挠了?挠头,问:“你?们家豆腐脑贵不贵啊?以后?我能去白吃吗?”

元娘抿着嘴轻轻笑了?一下,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

姜丽娘听堂姐说?完了?她与皇帝老爷的相识过?往,感觉像是看了?部?乡村纯情电影——豆腐脑之恋。

等到睡觉的时候,又悄悄问元娘:“姐姐,你?怕不怕?要嫁到宫里?去……”

若是易地?而处,换她要嫁进第一家族去做第一夫人,别说?是这么个古代?社会,即便是现代?,她也?很方啊!

元娘反倒十分坦然:“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嫁去宫里?,也?要嫁去村里?,既然这样,既是嫁给知根知底的人,又能得?一场富贵,难道不是好事吗?

姜丽娘这才格外的体察出堂姐的难得?之处。

她小声问:“不会担心适应不了?吗?生活习性?也?好,宫里?的规章制度也?好……”

元娘语气当中反倒带着几分高兴:“所以人人读书好啊——你?难道忘了?圣人是怎么说?的?‘事父母尽孝,事君尽忠,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学?习,我也?说?他是学?习过?了?’,圣人尚且这样讲,别人又能说?什么怪话?”

黑暗之中,她握住妹妹的手,低声道:“丽娘,我是真的……真的中意他,在乎他,因为我知道他待我的心,同?我待他一样。”

“我与他要好之后?,他从来不说?要接济姜家,他做了?皇帝之后?,也?没有急着将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广而告之,而是请老师将我们收为弟子,教授我们学?识,比起皇后?的宝座,他的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他不觉得?我只是一个出身微贱的农家女,把我当妻子看待,那我也?不会仅仅将他视为皇帝,而是把他当成要与我共度一生、风雨同?舟的丈夫……”

姜丽娘向来自诩聪明,觉得?姜家小辈三人里?边数她机灵,而堂姐虽然也?聪明,但是她的聪明里?却掺杂了?几分近乎于忠厚的朴实,中和了?那份聪明。

然而今时今日回头再看,她与堂姐之间的区别,恰恰就处在聪明与智慧之间。

……

等到了?朱元璋约定拜访的日子,姜宁父子俩早早跟少府告了?假,有石筠的面子在,他又素来勤勉,上官便也?就痛快的批了?。

而元娘则提前一天交待了?店里?的伙计,自己同?叔母费氏一道在家操持宴席。

姜丽娘则往石家去跑了?一趟,请石筠夫妇前来作陪。

何夫人还特意问了?一句:“要不要带些仆从膳食过?去?太过?匆忙,只怕筹备不及。”

姜丽娘道:“姐姐说?,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反倒显得?不伦不类,尽心置办,也?便是了?。”

何夫人听得?微怔,继而颔首,深以为然:“元娘豁达。”

石筠夫妻俩到了?姜家,姜满囤这辈子都没跟学?富五车的大儒坐的这么近过?,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话,便挺不住了?,叫了?姜宁过?来作陪,自己扎进厨房里?去做饭了?。

乡下人家,也?没有那些君子远庖厨的规矩,妻子不得?闲的时候,家里?边的饭就得?他做。

费氏早早去集市上买了?鲜鱼鲜肉,元娘去打了?酒。

做鱼的时候倒了?一勺进去,那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不用客人品尝,费氏就美得?直咂嘴:“皇帝老爷也?没吃过?这么好的鱼!”

等朱元璋与窦太后?抵达姜家门外的时候,饭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窦太后?自打出娘胎之后?,这还是头一次进这么小的宅子,也?是头一次见没有仆人的人家,送菜端酒,俱都是主?人家亲自操持,新鲜之余,更觉得?姜家人淳朴可亲。

姜家人也?是头一次接待身份规格这么高的客人、

那可是皇帝老爷跟太后?娘娘啊!

那能当普通亲家对待吗?

好在一方朴实,一方可亲,又有石筠夫妇居中润滑,酒菜上桌,气氛倒也?颇为融洽,堪称是宾主?尽欢。

姜丽娘坐在何夫人下首,借着喝酒的功夫,偷偷打量坐在上首的窦太后?。

这是她穿越以来,见到的身份最?高的女性?。

就相貌而言,窦太后?并不算是绝色,又因为寡居,而不作艳丽装扮,然而举止端庄,气度高雅,着实是雍容高范,迥异于人。

也?是。

姜丽娘心想:这可是梁夫人的女儿呢!

今天的酒的确是好酒,她贪喝了?几杯,到宴席后?半段,便不禁有些醺然。

宾客尽去之后?,姜家其余人挽起袖子收拾杯盏,唯独姜丽娘醉的软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费氏满脸嫌弃的把这只醉猫踢到一边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元娘:“那会儿你?跟太后?娘娘两个人说?什么了??我怎么看见她在抹眼泪?哎,还真别说?,人家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哭起来也?好看,用手绢擦眼泪,不跟我们似的,随便用袖子一抹就完了?……”

姜满囤也?说?:“看人家那袖子,雪白雪白的,沾上一点泥巴就没法看了?,裙摆还拖到地?上,唉~”

姜丽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人家既不用下地?插秧,又不用出门捡粪,那能跟咱们一样吗?”

费氏没好气道:“你?是真醉了?还是假醉啊?能动吗?能动就起来干活!”

姜丽娘嘿嘿嘿笑了?两声:“就嘴巴还能动!”

费氏又把她往边上踢了?踢:“滚远点,别碍事。”

这才想起跑题了?:“元娘?你?们说?什么了??”

元娘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说?:“穆郎前不久问我呢,说?先帝留了?了?许多后?妃,都还很年?轻,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无?谓叫她们陪她在宫里?虚耗一生,想效仿从前代?宗皇帝的旧例,把她们放出去,他拿不定主?意,问我怎么看……”

费氏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然后?啧啧着说?:“皇帝娶那么多女人,他睡得?过?来吗?”

姜丽娘却如同?大醉初醒一般,猛地?打了?个激灵!

先帝的后?妃,朱元璋式的皇帝……

她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帝姐夫不会叫她们殉葬吧?!

这不是妥妥的开历史倒车吗?!

那可都是鲜活的人命啊!

姜丽娘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了?:“姐姐!”

她叫道:“你?是怎么说?的?!”

费氏见状气坏了?,叉着腰问:“你?到底醉没醉啊?没醉就起来干活儿,别在那儿闲着!”

元娘抿着嘴笑,看妹妹脸上还有刚才趴在桌上沾着的污渍,就用帕子帮她擦了?。

她说?:“我给穆郎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叫张宁的士大夫,年?迈之时却无?子息,在家庙问祖先说?,我是做了?什么孽,以至于断子绝孙?旁边一个妾侍含恨说?,耽误了?我们终身,就是损伤阴德。”

“先帝业已大行,叫年?轻的太妃们出宫改嫁,也?是为先帝积德,而朝廷向来鼓励寡妇再嫁,以增人口,只是有些地?方闭锁,政令难通,现在叫他们知道,连先帝的后?妃都可以在先帝大行之后?改嫁,这样的事实,难道不比政令有力的多吗?”

姜丽娘双眼亮晶晶的把自己的大头凑到元娘面前去:“姐夫怎么说??他答应了?吗答应了?吗答应了?吗?!”

元娘笑着点点头。

“哇哦!”

姜丽娘心头大松,兴奋不已,一把将她搂住了?:“姐姐,你?果然是世界的主?宰~”